巴黎的冬天,比荷兰凛冽得多。
寒风沿着林荫大道呼啸而过,灰色的天空低低地压向中世纪教堂的塔楼。日光渐渐消逝,提奥竖起大衣的领子,加快了脚步。
右转进入德鲁奥街的时候,他注意到了前方人行道上徘徊的单身女子。
一个背影,穿着灰蓝色的长裙。在巴黎眼花缭乱的时髦风格中,衣着朴素的褐发姑娘犹如一只落进鹦鹉堆里的鸽子。
乔!提奥睁大了眼睛,低喃着这个名字——他记得她穿过那条裙子!
是她吗?不……安德烈并未提过有家人要来。
但此时正值荷兰学校的春假——提奥寻找着乔会出现在巴黎的理由,她当然可以来看望兄长。
希望与怀疑在内心交战,理智阻止之前,提奥就已经向姑娘走去了。
心跳声大得压过了城市的喧嚣。
苍茫的暮色勾勒出女子的侧脸,一张陌生的、与乔截然不同的面庞。
……不是她。
失望的潮水漫过心房。
“……先生?”女子开口的时候,提奥才意识到自己与她的距离,早已越过了社交礼仪的范围。
“抱歉,”他向后退了一步,“我认错人了。”
然后他注意到了女子冻得通红的脸颊,和她在寒风中明显的发抖。
“您需要帮助吗?”提奥温和地问。
一句话,女子就变成了哭泣的一团糟。
“我从多尔芒来。”那是马恩河畔的一个小村庄,人们多以种植葡萄为生,“我到巴黎来投靠我叔叔。但我的钱包和行李都被偷了,写着我叔叔家地址的纸条就在里面。”她抽抽噎噎地说,“现在,我无处可去了。”
“您报警了吗?”
“我……我不知道警察局在哪儿。”
提奥叹气:“如果您信得过,我可以带您去警察局。”
然而到了警察局,女子的麻烦却没有轻易解决。她虽然说得出叔叔的名字和职业,但在偌大的巴黎,找人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我们会尽力的,萨特小姐。”警官公式化地说,“但这需要几天时间。留下地址,有消息我们会第一时间通知您。”
“我没有地址,”萨特小姐哭道,现实的处境让她崩溃了,“我一无所有。”
提奥走上前,将几枚硬币放在桌上。
“请您为她找个信誉良好的寄宿处。”他向警官请求道,“我自己也刚来巴黎,无法提供更多帮助。”
提奥告辞的时候,萨特小姐紧紧抓住了他的手:“您的名字,先生。请告诉我您的名字!我叔叔会把钱还给您的。”
“不必在意。”提奥轻轻抽回了自己的手,“愿您早日与家人重聚。”
三月,天气渐渐回暖,云雀也开始歌唱;随着春天的到来,生活的方方面面都迎来了好的改变。
提奥与文森特搬进了勒皮克街一套又大又宽敞的公寓。
这个地方是提奥精心选择的:街道的下半部分热闹非凡,有当地市场和许多商店;通向小山的上半部分则相对安静。艺术商阿尔塞纳·波蒂埃是他们的邻居,画家费尔南·科尔蒙的工作室也坐落于此——文森特在那里参加了绘画课程。
公寓位于三楼,共有四个房间,其中最大的是文森特的画室。透过窗户,可以欣赏到蒙马特高地壮丽而独特的风景。
文森特画下了《提奥公寓外的景色》[1]。
在这幅画中,他使用稀释的颜料,形成了如水彩画般柔和透明的效果。除此之外,他还尝试了新接触的点彩画法——不过很快他就感到这种技术太过死板和浪费时间,剩余部分又改成了松散自由的笔触。
平日提奥在画廊忙于工作,文森特则画花卉、磨坊和巴黎的景色。周末,他们在家中接待访客——文森特在科尔蒙画室结识的亨利·德·图卢兹-劳特累克和埃米尔·贝尔纳,以及提奥在巴黎最亲密的朋友,安德里斯·邦格。
环境的改变和衣食无忧的生活大大改善了文森特的健康状况。
“我们在新公寓里过得很好,你恐怕都认不出文森特了。”提奥在给母亲的信中写道,“他的作品取得了巨大的进步。虽然还没能卖画赚钱,但有位画商拿了他的四幅画作,并承诺明年会安排他的作品展览。他比以前更开朗,这里的人们也喜欢他。我相信最困难的时期已经过去了,他会找到自己的出路的。”
阳光明媚的午后,提奥推开古比尔画廊的门,向科尔蒙工作室走去。和文森特一起在巴塔耶太太的餐厅吃饭,是他们近来的日常。
“……先生!”
被那道声音轻柔却坚定地叫住时,提奥非常意外。
一位年轻女子,穿着鲜艳的黄色缎子连衣裙,帽子也是巴黎最新的时尚。
“是的,有什么能为您效劳?”他以绅士的礼貌询问道。
“是我,玛德琳·萨特!”萨特小姐望着提奥湛蓝的眼睛,脸上绽放出笑容,“您还记得曾帮助过一位丢失钱包的女孩吗?您没有留下姓名,所以我每次出门都会来这里,希望能再次见到您。”
“我想,今天是我的幸运日。”她唇角的笑越发甜蜜。
“萨特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