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垄上走。
刚走几步,就被一个上了年岁的老翁叫住,那老翁头发黑白夹杂,脸上沟壑纵横,肤色黝黑,瞧上去是这群人里最具威严的人物。
“小公子,你这银子收回去吧,小孩子乱花钱,家里人会骂你的。”
“别让你爹娘操心。”
那老翁带头将银子放下,周围的人都跟着他的行动,满眼不舍地将银子安置在田垄上。
“我们挖藕辛苦,但官府的银子给得充足。”
“京兆尹大人可好了,从不克扣我们农人的银钱。”
“这两年日子比往常轻松不少呢。”
京兆尹,祁峟默默回想京兆尹王氏的生平。
这是他第二次听到普通百姓夸赞京兆尹。
先是京郊北处的村民夸京兆尹断案公允,比刑部靠谱;又是眼前的百姓夸赞京兆尹大方善良,不克扣农人的银钱。
祁峟对京兆尹的印象不多,隐约记得这是个特别特别年轻的、面若春花的青年官员,他身上最大的特质,大概是长相比女人还清隽秀气吧。
至于京兆尹的功绩……
祁峟不想多谈。
谁不知道这皇城重地、天子脚下;普通出身的京兆尹那是人管不了一个、事办不成一件。
京兆尹,大祁最窝囊的京官,没有之一。
要地位没地位,要实权没实权,还尽干得罪人的事……
属实是不受人待见之极。
祁峟把跑远的思绪收回,眼前的农人还在絮叨,“小公子的好意我们心领了。”
“至于这钱,我们就不收了。”
“有手有脚的,我们不骗小孩子的钱。”
祁峟:……
祁峟脸上的表情一僵,嘴角要笑不笑的,带着被当成小孩子的尴尬,他堂堂一个皇帝,居然在田垄上,主动弯下腰,将银子一锭一锭捡起来。
用他昂贵的衣袍擦干净灰土,又挨个将银子给老翁们送回去,“我自小顽劣,总是惹老师生气,老师换了一茬又一茬,直到刚刚我才明白‘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的道理。”
“诸位老翁若是不嫌弃,大家也担得起我一记拜师礼。”
祁峟说话的同时,双手交叠,高高举过额头,又谦卑大方地落下,腰也跟着鞠了九十度,“先生们正午好。”
别说是众老翁心惊肉跳。
随行的暗卫也瞪大了眼,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的场景。
他们知道自家陛下荒诞、视尊贵的血脉如无物。可他们不知道,他们亲爱的陛下竟然能够奇葩到对挖地的农人行礼!
这!
这!
这完全乱了套!
天子怎可向庶民行礼!
天子上跪天地下拜祖宗,怎么能对着庶民行礼!
祁峟却不管大家的慌乱紧张,也不在乎众人错愕的眼神和差点错位的下巴。
只慢条斯理地拍散了手中的灰,目光落在远处的山脊上,话却是对着暗卫们,“孔子曰,三人行,必有我师焉。”
“我遵循圣人教诲,不过分吧。”
暗一:……
暗二:……
暗三:……
大家默契地对视,纷纷摇头,“公子勤奋好学,是家国社稷之福,不过分不过分,一点也不过分。”
暗卫们脑袋摇的跟拨浪鼓似的,祁峟终于漾出来笑,“我就知道我是好样的。”
“天若不生我,万古如长夜!”
祁峟悠闲改了句前人语录,还颇觉自豪,众暗卫心里无奈,却也奈何不了他。
行序靠后的暗卫们押送着四车金银、粮食返城;祁峟带着行序靠前的暗卫继续向寺庙赶去。
虽然祁峟把供奉给和尚的香油钱免除了,但他还是打算去趟寺庙。
去见见主持。
皇觉寺是大祁的国寺,十八皇子祁岘一生下来就被祁峟打发到了这里。
这寺庙条件极好,建筑大而恢弘,金灿灿的琉璃顶漂亮阔气,汉白玉雕刻的巨大如来佛像静静矗立在庭院正中,有三层楼高,端的是气派大气。
庙里香客接踵摩肩,人来人往,徐徐袅袅的草木清香弥漫满寺,偏房正殿皆是烟雾缭绕,如同仙境。
祁峟这趟来的低调,只作寻常公子装扮。衣着只是普通的黑。
湿了的泥袜裤子本是祁峟身上少有的丝绸锦衣,现下也换成了黑黢黢的粗布麻裤。
祁峟觉得自己一身黑的造型很酷,很有侠气。
落在某些势利眼身上,就成了穷、寒酸。
祁邖是被一个趾高气昂、圆头圆脑的瘦和尚招待的,他用私房钱添了三十两香火钱,又拿出主持事先递来的请柬。
温和而礼貌地开口,请求道:“帮我引见你们主持。”
那小和尚本就不耐烦,遮掩了门正欲退去,却被一穷酸小子叫住,这小子还直言要见他们主持。
那是他们主持,能是什么小鱼小虾米想见就见的人吗?
皇上来了都要客客气气的,给他们添香火送茶叶。
这穷小子倒好,添三十两香火真就把自己当大爷了。
还引见主持,啧!
小和尚不耐烦,眉头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