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夫人起身，整个人仿佛突然苍老了许多，一向挺直的背突然佝偻了下来，她很想对苏棠说，如果可以，能不能留暮归一命。

但她知道不行，暮归能对承文和暮云做出这样的事情，他已经回不了头了。

他那般心性的人，怎么可能轻易被妖魔蛊惑，如今做的事情，不过是从心罢了。

朝夫人一直都知道，自己的小儿子同旁人不一样，一般两三岁什么都不懂的孩童，在被藏起来的时候，应该会问会哭会闹。

在看到一母同胞的兄长同自己不一样的待遇时，会不甘，会怨恨。

但暮归没有，还不会说话的时候，岑嬷嬷将他抱到暗室，他会乖乖的睁着眼睛盯着厚重的墙壁，不哭也不闹。

两三岁的时候，丈夫或者儿子突然来主院，他被藏在箱子里的时候，也乖乖的不说话，他仿佛天生就知道母亲的难处。

即使看到同胞兄长能光明正大的在外行走，而自己只能掩在暗处，他也从未表露过不满，他一直说，是他还不够强大，所以才会这样。

即使后来自己将他送去了珠河底，他也没有任何怨怼，而是乖巧的问她：“娘亲什么时候来接我。”

“娘亲将我接出去的时候，我是不是可以和哥哥一样去仙门学术法。”

“娘亲，我会听话的，我和小狐都会听话的，你一定要来接我哦……”

可惜，朝夫人还是辜负了孩子的期待，再次见到他，察觉到他身上的魔气时，她没有询问缘由，将他囚禁了起来。

大抵，他便是那个时候生怨的吧。

朝暮归和朝夫人的想法苏棠不知，也没有去探寻，或许系统只给了她关于如何做一个合格母亲的情感，所以她才会对朝夫人遭遇如此淡漠。

苏棠不再多想，拿到能克制那怪物重生的东西后，又收到了药园那边传来的信息，在看到儿子也被抓了，且饱受折磨的时候，连微终于妥协了，她将如何找寻朝暮归分身的方法告诉了苏棠。

在弱水里，人是不能说谎的，要么是不开口，一开口，便不能是假话。

假话会受到惩罚，连微变成如今的模样，何尝不是因为一直说谎的原因。

朝暮归依旧每日来苏棠的洞府陪朝夫人，带着朝辞，一副孝子模样，在一日苏棠下了山，岑嬷嬷随着青云去摘菜，洞府只有朝夫人的时候，见朝夫人不亲近朝辞，朝暮归唇角带着笑，眼底却满是冰冷的神色：“母亲为什么不喜欢朝辞，是因为他不是承文吗？”

朝夫人动了动唇，没有说话，她不是没有和朝暮归摊牌过，但朝暮归完全就是一副不懂的神情。

在朝夫人再三提到珠河底的时候，他也只说过几日便会带着朝辞一起过去。

他日日来，或许真的是为了陪伴朝夫人。

朝夫人从一开始和忐忑难安，到现在的木然，自己也不懂为何会这样。

到了日落时，朝暮归起身离开，依旧将朝辞留了下来，他走在山间，想起来当年离家的时候，那个承诺会将她接走的母亲，又为了哥哥放弃了他。

妻子视辞儿如命，就连一心修炼的苏棠也为了儿子将修炼放下，母亲也为了哥哥付出许多，天下母亲都是爱孩子的，只是他不是那个被爱的孩子。

朝暮归的回到洞府，一个扭曲的黑影在石壁上闪动，它看着落寞的朝暮归，发出怪异的笑声：“一个生性凉薄的怪物，居然还在奢望拥有人类正常的感情。

你的妻子爱的不过是你同朝暮云相似的脸，她的心底更看重朝辞，在你母亲面前，一切事情遇到了朝暮云，都得让步，没有人在意你，你来到这个世界，本就不受欢迎。

你同我一样，都是被遗弃的可怜鬼，就这样了，你居然还不放弃。”

怪物无情的嘲讽着朝暮归，若不是那日突然想起来自己的身份，觉得什么爱情亲情都是累赘，想要挖出心脏，摒弃情感，它也不会发现，原来当年朝暮归没有死，看似是他献祭成为了自己的养分，其实是自己成为了他力量的一部分。

那日差点被朝暮归彻底吸收，若不是拼死逃了出来，他就真的死了。

那么多年，那是他离死亡最近的一次，不过，朝暮归也不好受就是了。

要它说，做人有什么好的，人有七情六欲，七情六欲只会让人软弱，不如像它，不人不魔，没有弱点，若不是一时大意，它现在依旧是天底下最强悍的怪物。

原本差点就能找到回家的路了，它的财宝还在家等着呢，若不是此界的人将他召唤过来又嫌它丑陋，将它遗弃，它也不会至今都回不了家。

怪物担忧着家里的财宝，又出口道：“你念着他的是你哥哥，不忍杀他，但他却对你毫不留情。

你念她是你母亲，期盼她能看到你，重视你，但她至今留着能克制你重生的法器。

你念她是你妻子，爱重她，呵护她，恨不得将天底下所有的珍宝捧到她面前，但她注视着你的时候，你猜她想的是你这个丈夫，还是求而不得朝暮云。

做人有什么好呢？此界有什么好留恋的呢？

天道让你成为你哥哥的垫脚石，又让你儿子成为朝承文的磨刀石，你们仿佛是为朝暮云朝承文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