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卢植的帮助下,刘辩看到了一组令他心惊的数据。
这是三四年前的凉州各郡县及刺史的上计数据。这些数据本身是有舞弊之嫌疑的,但大致上足以估算出在两年多以前凉州的汉人人口。
人数最多的汉阳郡,十二个县,也就十三四万汉人。人数最少的酒泉郡,九个县加起来不过一万余人。
整个凉州不过四十多万汉人,这还是叛乱之前的情况,如今形势更加严峻。
此外,羌人不纳赋税,朝廷对于羌人的总体数量还没有深入的了解。
韩遂看似只有三万败兵,然一旦朝廷尝试派大军攻打,生活在这些地方的羌人都将成为隐藏的威胁。
过去,像段颎讨伐羌人叛乱时,会招募羌人从军作战,对羌人分而治之,湟中义从就是这样的存在。
但这次因为湟中义从倒戈所扩大到无法抑制程度的叛乱,让朝廷不敢再冒以羌治羌失败的风险。
连年的羌乱使得凉州汉人东迁,原本汉人就不多,心向汉室的就更少了。
原本用于边郡的屯兵加屯田的政策在凉州也变得难以施行起来,
当初傅燮在汉阳郡靠屯田引来的羌人已经被证明关键时候完全靠不住。
想到这里,刘辩忽然感叹,凉州的形势已经这么严峻,如果不考虑这里是大汉领土的因素,此处完全就是个烫手山芋。
这种情况下竟没有一个大臣提出想要放弃凉州,此前朝凉州出兵也没人反对,说明汉室的大臣们都很刚烈啊。
刘辩将这点告诉卢植,却见卢植笑了起来。
原来,两年多前,时任司徒的崔烈就因为关陇扰攘,发役不供,在朝会之上提出过放弃凉州的策略。
当时傅燮担任议郎,直接出列:“斩司徒,天下才能安定。”
又说起了控制凉州对于三辅安全的重要性等等原因,灵帝采纳了傅燮的建议,但也没有怪罪崔烈。
刘辩倒没想到现任太尉崔烈还有这样一面。
卢植问:“殿下如今知道了凉州的现状,还认为一定要收复凉州吗?”
刘辩义正言辞:“昔先辈,暴霜露,斩荆棘,以有尺寸之地。子孙岂可视之如草芥,举以予人?”
说完,他不死心地问:“卢师有没有哪种省钱省力的法子,能解决凉州的?”
卢植摇头:“若有,我岂会藏私?”
刘辩看着舆图思索半晌,忽然想到了唐朝初年对付高丽的办法以少量精兵长时间多波次的袭扰,削弱其战争潜力。
辽东还需考虑山地与坚城,凉州则要平坦得多。
他就这一想法向卢植询问可行性,却见卢植一脸惊异地看着他:“殿下竟有此军略!”
“只是纸上谈兵罢了。”
卢植其实是有想法的,解决凉州问题最好的办法是迁民实边,但如今这个办法比屯田还要不现实,所以还是要驻军。
他将驻军地点选在了冀县,届时可以经过陈仓转运益州的粮食。
同时,郡县官吏在驻军的保护下对羌人进行长时间的教化、改风易俗、编户齐民。
这绝非数年之功,甚至要经过一两代人的努力,但一旦成功,将无后患。
代价在于驻军必须要有与叛军正面对抗的能力,寻常的屯田兵是没有这等战斗力的,所以驻军需要朝廷的长期支持。
卢植同刘辩说这些,其实是相信刘辩有能力将这项策略贯彻到底。
以后世的角度来看,东汉对待羌人的民族政策是饱受诟病的。
与西汉时为了隔绝羌人与匈奴的联系而采取的安抚政策不同,东汉开国初期就明确了以屯田挤占羌人耕地牧场的策略,在实施过程中还有官吏豪强肆意役使羌人,此后又迁徙羌人入内地提供赋税徭役。
这些政策和现实所带来的反噬早已经显现出来,在这种以剥削为主的民族政策下,凉州之地长期的不安稳是必然的。
即便是段颎这样的强硬派,称羌人“狼子野心,难以恩纳,势穷虽服,兵去复动。唯当长矛挟胁,白刃加颈耳”,多年征讨,获首三万八千余级,终不能止。
当然,这也足以证明段颎等人的道德底线要比某个因为自己搞了种族灭绝就整天指责别人也搞了的某匪帮高得多。
总体而言,刘辩比较认同卢植的看法。
受过现代教育的他如何不明白,自黄巾起义开始的各处叛乱中固然有野心家的身影,但其中又有多少作为国家一份子的黔首是真的因为活不下去了才奋起反抗的。
只是如今朝野之间,像皇甫嵩这种赶尽杀绝的态度才是主流。
刘辩也不可避免地受到影响,只想着从军事上解决问题。
说来可笑,黄巾之乱开始时,灵帝担心被禁锢的党人加入,顺势接受了宦官吕强的建议解除了党锢。
但灵帝却不知道,党人与黔首之乱根本就不会合流。
刘辩最终对卢植说道:“卢师的策略我认为可行,但想要施行只怕不容易。”
卢植也承认这一点,他目前想达成的只是在冀县驻军,他也认为对于归顺于叛军的地区可以采用刘辩提出的袭扰之策。
在次日临时召开的朝会上,刘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