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廉觉得自己像是一头扎进了梵高的画里。画布被夜风吹拂着,从天空到地面,所有的东西都在晃动。每一个光点周围都环绕着一圈缓慢旋转的光圈。他无论怎么努力控制身体,都无法在地上走出一条直线。
保镖的车无声地滑到他身边。后面的车门打开了,有人伸手拽他。他猝不及防,直挺挺地摔了进去。
“你不能让别人看到你这副样子。”埃里克关上车门,强行按住威廉,给他系上了安全带。威廉挣扎了一阵,用拳头捶车窗,“不想被人看到就别吃那些东西啊!为什么?你到底是为什么要和那些人混在一起啊?他们会当着你的面那样说艾米吗?”
埃里克冷静地说:“你见过他们。你知道他们清醒的时候不是这样的。”
威廉看了他一眼,“你知道我最生气的是什么吗?是你——”
埃里克仰后,整个人靠在椅背上,转过去看窗外。威廉突然说不下去了。喉头一哽,眼泪瞬间滑了下来。
也许是因为那块蛋糕的缘故,他思考问题的速度似乎变快了。几乎就在想到问题的那个瞬间,他已经自动找到了答案。埃里克和那些人一样吗?显然不是。艾米的家族并不显贵,埃里克能和她在一起五年,已经能说明一切了。可是他为什么要和那些人混在一起?因为那些人全都来自最古老的贵族家庭,他们是即使到了世界末日也会支持君主制的那一小撮人。埃里克想要以后能安稳地当国王,必须和他们建立起一个牢固的同盟。
威廉无法想象那种窒息的感觉。他用两只手抱住了脑袋。
片刻之后,埃里克拍了拍他的背。车子已经停在别墅的院子里了。埃里克自己缓缓下车去。威廉呆坐了几秒钟,自己哆哆嗦嗦地解开安全带,几乎是滚到了路边的草地上。他索性四肢着地,在草地上来回爬。埃里克原本已经走到了门口,又折回来拉他,“你给我起来!别闹了!”
威廉索性翻身躺倒。埃里克怎么拽他,他就是不动。埃里克终于放弃了,顺势躺下,“行吧,看看星星,看看花,也不错。”
威廉擦了擦眼睛。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居然躺在了那株瑞典女王旁边。他使劲爬了起来,趴在它的根附近,用手撑着脑袋观察它茎上的瘤。他第一次看到这些瘤的那天,西蒙用手托着他的手教他剪花枝,拿着水杯一口一口地喂他喝水,和他一起坐在卫生间的地板上聊天。他第一次有机会离西蒙那么近,近到能感觉到西蒙的体温,西蒙的呼出的气吹在他的皮肤上。现在他已经不觉得它们恶心了。
埃里克不明所以,但还是跟着爬过来,“有什么发现吗?”
威廉伸出手,摸了摸其中一个瘤。
“你知道吗?这棵月季,叫瑞典女王。”
“哦?”
“但是下面的这一截,其实是一棵本地的野蔷薇。上面的瑞典女王的枝条,是嫁接上去的。”
埃里克凑过去认真看了一会儿,“厉害啊,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西蒙告诉我的。瑞典女王是英国培育的品种,要嫁接到野蔷薇上,才能适应这里的气候。”
“有趣。”
“埃里克。”威廉用手撑起身体,盘腿而坐,“我知道,你也许会觉得,你需要那些人支持你……但是你有没有想过,他们,甚至没有办法靠自己赚到他们需要花的钱……假如真的有一天,人们,我是说大多数人,都觉得这个国家不再需要一个国王,那几个‘朋友’又能怎样呢?他们的支持,还有意义吗?”
埃里克跟着爬了起来,沉默不语。
“你如果是这株月季,那能给你提供最多养分的,是那些生长在野外的蔷薇啊。”
埃里克摸了摸他的头。
“你以前可说不出这种话。”
“谢谢那个‘蛋糕’。”
“我本来想说我可以送你去西蒙家。但是你大概也不想让他看到你这副样子。起来。我有东西给你。”埃里克终于像拔萝卜似的把威廉拽了起来。
“什么东西啊?”
“我还没考到驾照的时候的约会战袍。但愿还没有被扔掉。现在还不算太晚,你先给戈迪打个电话问问西蒙家在哪儿。”
威廉直接扑到了埃里克的背上。
大概半个小时之后,埃里克终于从杂物间的一个储物箱里把那些古董翻了出来。威廉看傻眼了——埃里克口中的“一整套约会战袍”,居然是自行车头盔、墨镜、防晒围巾和披萨店外卖员的马甲,甚至还有一只中等尺寸的保温箱。
“偷偷约会的要点在于伪装。只要你把脸遮严一点,即使被狗仔拍到,也可以理直气壮地否认说那不是你。懂了吧?”埃里克说着把那副宽得离谱的墨镜架到了威廉的鼻梁上,“完美。”
“那我要怎么去啊?”
埃里克指指靠在另一边的自行车,“明天我会找个时间把门卫室的保镖叫进来。”
威廉一整夜都在怀疑那套玩意儿到底能不能让别人认不出他来。挨到第二天中午,他真的穿着那一身行头骑车出去,路上和许多人擦肩而过。他们不是没有看到他,只是彻底无视了他。威廉突然意识到,他彻底自由了。他可以自言自语,嘿嘿傻笑,用跑调跑到南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