雄蛇的求偶舞一般持续两个时辰以上,直到其他雄蛇精疲力竭离开,剩下的那条便能得到雌蛇的青睐。
茯芍不打算看上两个时辰,她刚准备离开,月光下的一雌二雄突然抬头,朝她游来。
陌奚瞥见,茯芍离开的动作也就此止住。雌蛇爬上了茯芍身旁的树干,半个身子自枝上悬空探出,往茯芍伸去。
茯芍熟稔地抬手,让雌蛇悬空的前身接触到自己的指尖。
那雌蛇立刻顺着她的手臂缠了上来。
另外两条雄蛇亦跟在茯芍蛇尾旁打转,不断吐信,吸取她的气息。
茯芍点了点胳膊上的雌蛇,雌蛇飞快吐出蛇信,碰了下她的指尖,像是在回应她的爱抚。
陌奚看着这一幕,问:“你的小仆?”
茯芍疑惑地发出一声鼻音,“算吗?它们还没有开灵智,做不了仆人的活儿。”
“那么……”陌奚伸手,他的指尖刚探向茯芍臂上的雌蛇,雌蛇便猛地后退,冲他张大嘴巴,发出哈声,然后立即逃窜,躲入林深处。
它离开后,陌奚才补完之前的话,“芍儿是很受蛇的喜欢了。”
他并不为雌蛇的区别对待而懊恼,反而笑了起来,像是觉得很有趣儿。
茯芍并不奇怪雌蛇会突然逃跑,有时候陌奚身上不自觉泄露的气息,连她都觉得有压力,何况是这些小蛇了。
她目光追着雌蛇而去。
“我是韶山唯一的妖,算是这里的领主。”她对陌奚解释,“领主不就是会受到爱戴的吗。”这里的蛇喜欢她,再正常不过了。
陌奚点点头,“有理。”
他没有告诉茯芍,比起爱戴,领主受到的更多该是敬畏。
妖也好,人类也罢,普通的子民在见到王的那一刻,首先有的都是压抑不住的畏惧。
他的目光凉凉瞥向还趴在茯芍蛇尾上的两条雄蛇。
两条雄蛇本还在快乐吐信,陌奚瞥来的瞬间,它们倏地绷紧全身,如雌蛇一般仓皇逃窜。
陌奚淡漠地收回眸光。
这才是见到领主该有的态度。
他确定了,茯芍真的对自己的特殊之处不知情。
连他都不由自主地为她吸引,遑论这些没有开智的畜生。
陌奚不喜欢这种不受控制。
上一世,在茯芍明确表示不想和他走后,陌奚便毫无留恋地转身离去。
他不是工蜂,不会愚蠢到为一点特殊的气味就晕头转向、迷失自己。
他是会偶尔想念,可时间一久,什么香都会散在风里。
直到听说沈枋庭和师妹订婚的消息,陌奚脑中出现的第一抹印记不是那股香味,而是他睁开眼,昏暗冷寂的石洞中,那双盯着他的明眸。
琥珀一样的暖热,饱含着收受天赐的惊喜。
生命中的第一个同类——他在茯芍眼中,和上天的恩赐无异。
那样的喜欢、那样的珍惜,仅仅是因为他的存在。
如今,那双眼中的欣喜要对向他人了……
一开始,只是不甘心。
“姐姐、姐姐!”茯芍突然晃了晃陌奚的袖子,将他从回忆中唤醒。
求偶的戏码结束后,月光拂照的空地被让了出来。
茯芍扭动着黄玉蛇身前行,她沐在月光下,冲他莞尔,“我有好玩的小东西给你看。”
她伸出一双比月光更柔的手,在身前并拢。
如同掬水一般,她在林中掬起了一抔月。
苍凉的月光在她手中汇聚,渐渐凝成实形。
她爱抚着那团柔软的光,纤纤十指灵巧地动着,或揉或挽,顷刻间,一朵殊丽的千丝菊出现在了她手中。
缕缕花丝相簇,外周向下垂落,雅致而娴静。
月光铸花,最终的质地似白玉,又似水晶,冰白剔透,泛着丝丝凉意。
她双手递给陌奚,甜而腼腆地笑,“像是姐姐一样。”
这是她给点翠发钗的回礼。
陌奚一怔,将那月菊接过,花杆是长簪,可以插瓶,也可以束发。
他虚掩着唇,微微别过眼去,不敢正视蛇姬坦荡又明媚的眼,唯有双颊违背他意志地浮出了红晕。
重来一世,有什么变了。
陌奚见过很多眼神,有畏惧、敬畏,也有贪婪和痴迷,可天下万物,再没有谁看他的眼神像茯芍那样满怀纯粹的欢喜,像是饱满的橘瓣,轻轻一刺就会流出甘甜的汁液。
褪去了上一世古怪的人皮后,茯芍的一举一动都更合了陌奚的心意。
从前的茯芍只是个有着香甜气味的女人;如今的她,是真正的雌蛇。
陌奚再无法把她当做香炉看待。
她是条绝色倾城的雌蛇,言行举止皆是蛇的模样,一嗔一笑都吸引着身为雄蛇的他,他不得不认他们同类的地位。
不是香炉、不是宠物,他们之间的关系只能是共度余生的伴侣。
“这都是雄蛇的把戏,”躲避着茯芍的目光,他的眼睫不堪负重般地轻颤,声音低得像是自言自语,“芍儿,你不该做这些……”
“嗯?”茯芍不明所以,黏黏糊糊地贴了过来,“我喜欢姐姐,所以在努力讨好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