降临沼泽的灾厄根源是一只山羊,在灾厄蔓延之前,沼泽只是零星地分散在地表上,那里的主要地貌本是笼罩在大雾下的雨林,雨林中央有一棵漆黑的巨树,树根盘根交错,爬过整座雨林的地下。那只山羊和古树发生了混合畸变,附近饵城的居民称它为森之黑山羊。 这是刚进入任务区时,最令蒋枭感到惊悚之处——附近饵城人都知道超畸体是什么,甚至知道它的样子,因为他们都在梦中见过它。他们凑在一起麻木地赞美它的强大,谈起时,他们不会用拗口的“森之黑山羊”来称呼它,而是叫它,妈妈。 所有人都被精神控制了。 饵城里的人将梦里的妈妈画出来,复印成信仰画贴得到处都是,又有人把它进一步加工成了动画,放映在大大小小的电子屏上。每一张画、每一块屏幕前都有跪地祈祷者,希望妈妈早日选中自己献祭。 画面上的森之黑山羊没有规则的形状,它的本体由无数黑云般的巨大肉块团簇而成,遍布着散发红光的眼睛,在沼泽深处不断地喘息和蔓延。随着它沉重的喘息声,源源不断的黑泥从体内流淌而出,黑泥和粘液生长成无穷的触手,在沼泽深处缓慢蠕动着,吞噬着森林里的生命。 “这家伙和某个古神话有点像。”站在电子屏前的靳旭炎对流明道:“我不记得神话里那个东西叫什么了,大概是搞生殖崇拜之类的恐怖古神吧。把资料传回黑塔,如果可能,让他们联系律,问问当年95区有没有见过类似的东西。” 流明皱眉恶狠狠地摁着终端,“办不到,信号丢失了。” “哦。”靳旭炎毫不意外的样子,又转回头去继续看着屏幕上难以描述的恶心东西。 流明问道:“你看过那个古神的传说?” 靳旭炎思考了一会儿,“能无限吞噬和生育,初始状态应该非常虚弱,靠吞噬雨林和饵城的一切把自己养肥。从这些人的精神状态来看,显然这家伙还升级出了精神霍乱的能力。”他扭头看着流明越皱越紧的眉头,哼笑一声,“也有弱点。” “什么弱点?”流明立即问。 “拥有绝对力量和繁育能力的东西往往智力很低。”靳旭炎说着转身离开,只淡笑着一瞥屏幕上尚在蠕动的黑云肉块,“走吧,去看看那迷雾深处。” 流明留意到了那抹不同寻常的淡笑。 他加入尖塔时间不长,但自从他来了,靳旭炎每个任务都会带着他。他了解任务中的靳旭炎,这个男人傲慢到了骨子里,对敌人永远都只有冷淡的一瞥,甚至不屑动手,最终的杀戮往往都是交给手下人来做的。而这次,这抹淡笑却让他觉得靳旭炎开始正视对手,他感知到了那个东西的危险,当然,也表露了极度的杀欲。 一踏入迷雾,流明就开始头痛。 沼泽黑泥几乎已经覆盖了每一寸地表,出发前,任务资料中的雨林生态丰富斑斓,但此刻,遍地动植物都覆着黑泥,那些黑泥尚在肆无忌惮地喷涌和蔓延,发出的粘稠的流淌声正是让他头痛 的根源。 靳旭炎留意着他的精神力,一片暗红发黑的玫瑰花瓣忽然在空中打了几个转,贴在流明的唇上。 流明愕然间,靳旭炎沉声道:“看来它是通过声音扩散精神感染,含着,能让你清醒得久一点。” 流明迟疑了一会儿才缓缓把那片花瓣含进了嘴里,意外地,那片玫瑰花瓣并没有玫瑰的香甜,而是苦辣,像一杯醇厚的龙舌兰。味蕾上剧烈的刺激确实让他头脑清明了一点,但他在清明之中忽又陷入恍惚,看着不知何时已经到他身前开路的那个高大的背影,无端地想起小时候上的花卉课。 黑蔷薇的花语是,绝望的爱。 那么他口中含着的,也是绝望的滋味吗。 “你的伤——” 他停顿了下,还不及说完,就被靳旭炎冷淡地打断,“专注一些,不要被与任务无关的事分心。” 话音刚落,靳旭炎回身挥臂挡住流明侧脸,一条锋利的玫瑰荆棘从袖中飞出,像一道毒辣的鞭子,狠狠抽碎了突然从远处袭来的一道黑影。 黑影散落在地,转瞬便冒着滚烫的泡沫融回沼泽里了。 “是淤泥。”流明讶异道:“它攻击的武器就是这些淤泥编织的触手么。” 靳旭炎“嗯”了一声,“小心不知什么时候会从天上地下钻出的触手,别被打到,也不要触碰到沼泽。” 机械装置帮助他们还算平稳地贴着沼泽上方前进,流明越看越心惊,雨林里的泥浆正爬过每一个生命,凡沾染过的地方就会被同化成沼泽,整座森林都在迅速地沼泽化,越往迷雾深处去,空气湿度越大,他的衣服不知何时也蒙了一层灰度,四周、地下,无数绝望的声音在黑泥深处挣扎嘶吼,仿佛整个世界最终都会变成一滩混乱绝望的泥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