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逾月入清心院的厢房时,都是由丫鬟扶着进去的。
她两股颤颤,膝盖走一步疼一下,一股股酥麻之意直顶腰间,形容狼狈,在祠堂跪了一日一夜,衣襟褶乱,鬓发都乱糟糟的,走到厢房内时,她抬眸一看,便瞧见石清莲站在书案后,正在提笔写字。
她的身侧放了一颗南海珊瑚树,树上放着照明的火烛,火烛摇晃间,烛火如浮光掠影般映在石清莲的侧脸上,她涂着粉嫩豆蔻的手指拿着一杆笔,笔尖一过,便留下了几道墨痕,旁边站着一个圆脸的小丫鬟。
石清莲听见动静了,但没抬头,只是道:“逾月来啦,身子可好些了?”
说话间,她用下颌在旁点了点,一旁的小丫鬟便搬来个凳子给江逾月,道:“三姑娘快坐,想来是罚跪罚累了,我们夫人体恤着您呢。”
江逾月那敢坐?
她这几日可吃够了石清莲当人一面背人一面的苦,分明石清莲是故意陷害她,打死了她的丫鬟,还装模作样恶心她,但所有人都说石清莲是为她好。
只有她自己知道,石清莲那掩盖在柔媚眉眼间、轻声细语下的深深恶意。
“嫂嫂请责罚逾月吧,逾月已知错了。”江逾月的头低着,说到这些话的时候,手掌却忍不住攥紧身旁丫鬟的手臂。
她说这些的时候,浑身都在发颤,可还偏偏要忍,要低头,要道歉!
渴饿了一日,已经干瘪皲裂的唇紧紧地抿着,她咬着牙,缓缓地向下俯身跪下去。
江逾月知道,她今日不跪这一次,这件事就过不去,石清莲要一直拿着这件事来压着她,而她那个愚蠢的哥哥,早已被石清莲给哄骗的找不到北了,完全不相信她这个亲妹妹说的话。
她不能再和哥哥犟下去了,她这双腿再跪就废了,她想报仇,也得先从祠堂出来再说。
“都是自家姐妹,何须如此。”石清莲语气轻柔,但她依旧在案前写东西,没有起身去阻止江逾月的动作。
江逾月的身子渐渐矮下去,她的目光所及之处,石清莲便是那样高高在上的,面带笑容的望着她。
愤怒与屈辱在心胸里叫嚣,江逾月眼底里都晃着泪,膝盖跪在地上的时候,江逾月语句中都带着哭腔,一字一停顿、一颤一吸气的道:“请嫂嫂原谅逾月。”
——
夜色微凉,北典府司内。
锦衣卫小旗接到锦衣校尉的消息,转而进了北典府司,走过檐下长廊,走进司内,一进门便看见他们指挥使正站在案前提笔。
殿内背阴,常年湿冷昏暗,白日里也要点着灯,黑日里更是昏暗,烛火在指挥使正红色绸袍上一照,如同流水般闪过一丝泠光,顺着提笔游龙的手向上看,是沈蕴玉寒冽锋锐的脸。
他本就生的冷,此时一半身子匿于昏暗中,半边烛光下明灭昏暗,不知道在想什么,眉宇中又突生出两分阴戾来,叫人不大敢接近。
沈蕴玉其实生的不错,只是这性子叫人怵得慌,跟他越久,他手底下的人越不敢越他的规矩。
“何事?”看见小旗进来,沈蕴玉未抬头,只是眺了一眼小旗。
若没有重要的事,小旗是不敢在他处理公务的时候进来的。
小旗瞧见他时自是一脸恭敬,垂着眸说道:“回指挥使的话,负责监视江夫人的校尉今日来禀,说是今日江夫人去了外京的一处甜水巷,给巷中一户受了难的人家送了银子,言明是仰慕他人诗词,校尉已将此处也监察起了。”
锦衣卫监察人,十二个时辰都轮班来,打从假山那一日之后,石清莲的所有行动皆在掌控中。
沈蕴玉放下手中的狼毫,点头,并未将这种小事放在心上,而是问道:“她院中可挂灯?”
“未曾。”小旗摇头。
沈蕴玉拿起纸张的手微微停滞,复而继续收起,放进锦衣卫专用的鸦青色信筒中,走到一旁挂着的鸟笼子前,放入了信鸽的腿中筒。
“大人,那位江夫人可有什么不同之处,要如此谨慎对待?”小旗一时没忍住,低声问道。
他跟了大人这么久,跟踪过的朝廷官员不下数百人,但是跟踪一个妇人还是第一次。
沈蕴玉当时正在放飞信鸽,听到这句话,回过头来凉凉的凝望小旗。
他没说话,甚至姿态都如往常一般,但那目光落到小旗身上的时候,小旗心里一沉后背一寒,一股冷汗便浸在了腰背间,果不其然,下一瞬,他便听见沈蕴玉道:“上司下命,勿问勿探,责十鞭,自己出去领罚。”
锦衣卫低头行礼,不敢再放肆,转身出了殿内,跪在练武场上自请领罚。
他们锦衣卫中都是一群血气方刚的男子,日日游走在生死边缘,难免会有一时冲动,故而需要重刑压迫,叫他们心生敬畏,不敢违背司规,因此,每每有人受罚,都会脱下外袍,于练武场公开领罚,周遭都是看着的锦衣卫。
十鞭子抽下去,足够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