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讽谏第一书 一更半。(3 / 3)

红了百官朝拜的兴庆宫主殿。

中书令张说,气死在了兴庆宫大朝会上。

消息铺天盖地的在长安城文士之间扩散开来。李隆基有心想压下去,可张说朋党众多,其作为首辅主持的贡举便有数十场,这些及第进士们,可都算是宰相门生。

李隆基对张说的一点敬意,在这番闹腾中也几乎要烟消云散了。

帝王坐在南熏殿的重香之下思考良久,才问高力士:“不用内侍,你觉得谁可用?”

高力士这些天悬着的心总算放下,躬身答:“三郎,裴旻将军孝期已满,此番回京述职了。”

“那便他了。”李隆基起身,负手来回走动,“张说……大相公因病逝世,朕心甚痛,着礼部在光顺门为他举哀,朕亲撰神道碑文,罢朝会,并追赠太师,赐谥文贞。”

如此一来,也该堵住那帮文人的嘴了。

*

五月初五,端午佳节。

张相公的追随着依然久不散去,将节庆的角黍和菖蒲高高堆奉在神道碑文前。

七娘跟着李白也来祭拜过一次。

李白在中书省虽然只是个看管匣子的小官,消息却来的最为灵通。他知道这件事情的所有转圜与前因后果;

甚至知道张相公离世不满十日,陛下便已命花鸟使寻了新一批的美人入宫为婢。

但他无能为力。

这种滋味不好受。李白只能靠在墓前,借酒消愁。

七娘从不远处奔回来,刚摘了一捧黄色的蒲公英花,用狗尾巴草扎起来,放在张相公墓碑前。

春夏之间,正是蒲公英种子传播的时期,七娘没有多加干预,任由它们自由飞舞在张相公的墓前。

“无论落到哪里,来年都会开出金灿灿的小花。”她笑道。

李白看着七娘做完这一切,心中便莫名得到了宽慰。

他饮尽坛中最后一点美酒,意味深长:“是啊,无论漂泊再久,总会落地生根的。走吧,回家,还有一场硬仗等着我们去打!”

七娘最是喜欢凑热闹了,连忙屁颠屁颠跟上去:“什么!什么仗!我也能打?”

李白笑呵呵刮了七娘的鼻子:“能煽动文人的,自然是笔杆子仗。”

“那我可不打!”

七娘连忙嫌弃地跑远了,惹得李白放声大笑起来。

春夏之间的芦蒿遍布湿地山坡和水塘。

李白牵着七娘,俯仰之间,便放声作出一首讽谏诗来——

“越王勾践破吴归,义士还家尽锦衣。宫女如花满春殿,只今惟有鹧鸪飞。”

这是一首怀古讽谏的诗文。

写的是越王卧薪尝胆、大败吴国归朝之后,忘却了先前往事,开始耀武扬威,荒淫无度。都城里锦衣之士都卸下了甲胄,宫女也一波波装满了内廷。

可结果呢?王城不再,只剩下鹧鸪飞罢了。

这首讽谏诗很快就被阿寻他们从各处的悲田养病坊传开。因为朗朗上口,小孩儿背两遍记住了,便结伴去了国子监六学外传唱。

没几日,就连东都紫薇城的集贤殿书院都听说了这首讽谏诗。

大相公刚去没几日,陛下竟这么着急就派了花鸟使出去,实在是……

一时间,舆情在长安城文士之间发酵起来,加上张说追随者的煽动,大朝会上,百官很快就正式为此事给陛下施压了。

这回,士族与世家群起而攻。

这既是给陛下施压,也是与宦官夺权,因而他们一反常态地齐心协力,将此事严重性拔高了三个度。

朝堂上呱声一片。

李隆基就像是是个落单的孤家寡人,被中书省与门下省的谏官们委婉的批了一通,然后,又被御史台那帮老东西喷着唾沫星子大批特批!

帝王已经很久没有享受过这样的待遇了。

末了,张九龄抖抖袖子,带头请命:“陛下,此番中书省李拾遗这首讽谏诗,当真是警醒我等,按理,谏官忠言纠察错漏,当进位。”

张九龄带头一跪,“呼啦啦”,大半个中朝都跪了下去。

忍着怒火的李隆基闭目,攥了拳头,咬牙切齿道:“爱卿此言有理。李拾遗讽谏有功,着升为从七品右补阙。”

从此之后,李白便可以光明正大骂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