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氏强忍着腹痛,怀里抱着从河里捞起的刘桂圆,一步一步往家里挪着脚步。
生过三胎的张氏,十分熟悉这种抽痛,估摸着刚才下河沾了凉水,她要提前发动了。
打猪草刚回来的姐俩,看到屋里没人,外出去寻,正好撞见了步履沉重的张氏。
老大刘红枣接过张氏怀里的刘桂圆,老二刘花生搀扶着张氏朝前走,嘴里问道:“娘,桂圆咋了?”
张氏疼的双腿站不直,整个身子斜靠在刘花生身上,哑着嗓子说道:“桂圆落水了,刚救上来,我怕是要生了,快去地里喊你爹。”
“哎,这就去。”
刘红枣连忙去探刘桂圆的气息,除了凉凉的鼻子,什么都探不到,顿时火急火燎得朝外头跑去。
半个时辰后,刘家紧闭的木门外,站着从田里赶回来的刘崇山,手里还握着一把锄头,满脸焦急不说,嘴里还念叨着什么。
“老天保佑,这胎可千万是个小子,我刘崇山不能没有后……”
刘红枣端着一盆热水准备送到屋里,刚要敲门,屋里传来“生了生了”的呼喊声,同时响起一阵微弱的婴儿哭声。
“是小子不?”刘崇山激动不已,趴着门缝朝里头看。
“又是个丫头!”刘姚氏气呼呼的喊了一句,瞅着手里因早产瘦弱不堪的丫头,不禁恨的牙根痒痒。
“唉,怎么回事!”刘崇山听说是个丫头,浑身好似泄了气的皮球,蹲在地上抱着头叹气。
片刻后,房门打开,刘姚氏背着手、绷着脸从里头出来,瞧见一旁站着的大孙女,气不打一处来:“还不进去照看你娘,生了个丫头,还指望我伺候她?”
刘红枣低着头不说话,轻手轻脚端着热水进了屋,不忘回头将房门关好,随后麻利的收拾起乱糟糟的屋子。
张氏生三妹的时候,她已经记事了,知道刚生产过后的妇人,不能见风,不能沾凉水。
“桂圆怎么样,醒了没?”张氏此时还记挂着昏迷的三女儿,于是虚弱的问向大女儿。
“娘别担心,桂圆有花生照看着。”刘红枣不敢将三妹依旧昏迷不醒的事告诉张氏,怕她孕期里哭出毛病来。
先前她出去喊人,正巧遇到住在隔壁的四奶奶,听说桂圆落了水,就主动帮着三妹将腹中的积水排了出来,如今还昏迷着,不知道能不能挺过这一关。
门外头,满脸不虞的刘姚氏正对着大儿子刘崇山耳提面命:“小丫头片子,生出来都不哭,不知打了多少下,又是早产,估计养不活,不如溺死算了,省的再跟老三一样,是个傻子,没得浪费粮食。”
刘姚氏口中的老三就是刘桂圆,从生下来养到如今七岁多,除了会吃会叫娘,什么都不知,是村人公认的傻子。
刘崇山有些不舍,丫头再孬也是自己的骨血,于是小声说道:“香雪估摸着不愿意,老三她都舍不得扔,何况是老四。”
香雪是张氏的闺名,张氏虽生了一个甚都不知的傻子,但还是看得跟自己的眼珠子似的。
三年前,刘姚氏在确认了刘桂圆是个傻子无误后,一气之下将她装在麻袋里,扔到村后头的深山里头,险些叫狼吃掉。
好在张氏发现的及时,一路哭着喊着跑到深山里,将哇哇大哭的刘桂圆从狼嘴里抢了回来。
不提这话还好,一提这话刘姚氏气的肝疼,指着刘崇山就骂:“我扔孩子是为了谁?还不是为了你,你家是有金山银山,养着三四个丫头片子……”
因为扔孩子这事,一向性子怯懦的张氏,竟然梗着头提出分家,要是不分,她就带着孩子一头撞死在她跟前。
不得已,刘姚氏忿忿不平地分了家,老二刘崇林一家分得了十亩田地,老三刘崇河分得了十一亩田地,而老大一家只分得了四亩半。
村里人都说刘姚氏这家分得偏心,就连刘崇山心里也不舒坦,可老太太一句“谁叫人家都生了儿子”,瞬间让刘崇山没了脾气。
没有儿子,是刘崇山最大的软肋。
刘姚氏对着大儿狠狠骂了几句,转而开始埋怨张氏的肚子不争气,生来生去都是丫头,连个儿子的影都没见着。
刘崇山耷拉着脑袋,一言不发。
“算了算了,你家的事我早就管不了,我也不敢管。”刘姚氏骂了一通、出了邪气,慢吞吞的往家走,走时还不忘到鸡窝摸了两颗刚下的蛋带走。
刘崇山客客气气送走老娘,正要到屋里看看孩子,突然听到侧屋二女儿的惊呼声。
“爹,娘,姐,快来看,桂圆醒了!”
刘花生一直呆在侧屋照看着三妹,想起四奶奶说过的话,要是桂圆直到晚上还不醒,那就是没救了,不禁担忧得哭了出来。
谁知道一转身,就看到三妹刘桂圆睁着一双葡萄似的黑眼珠子瞧她。
“我这是在哪儿?你是谁?”
刘丹记得自己前一刻还在水里救人,因为孩子一个劲儿的挣扎,导致自己筋疲力尽落入水中窒息,可是一睁眼,自己却躺在陌生的地方。
眼前一个十来岁的小女孩,扎着垂髫短发,穿着破旧布衣,惊喜的看着她,嘴里嚷道:“爹,大姐,桂圆好了,桂圆不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