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有李二莲对自己夫君深信不疑,她不住向在场之人点头,心里说着“他说的对,他说的对”。可她也有些奇怪,梁雨川这一句套一句的,怎么尽吊人胃口,就不能一次性把话说明白?
知夫莫若妻,梁雨川确实是故意这么做的,他在借此为自己铺垫声名。
若非把话说得这样起起伏伏、似是而非,让听者在迷雾中跟着他的思路摸索真理,而是直截了当将结果暴露人前,别人只会下意识认为他所说的东西简单透明、一眼望穿,又怎会对他竖起大拇指,认为他懂常人所不懂、想常人所不想呢?
李二莲若要知道他这份几里拐弯的心思,准要对他嗤之以鼻,这种物理光学基础知识又不是他梁雨川自己发现的,他可真有脸据为己用。
但是归根究底,梁雨川这样做也是有他的道理和不得已的。他虽出身书香世家,但外祖父名声并不显赫,现在的他又是茕茕孑立,在官场、文坛都无甚亲密助力,即使将来靠自己的学识考上了进士进入了官场,也会因无人提携而明珠蒙尘。
这样的例子太多了,数不胜数,抱负因此无法施展、才情因此无人欣赏,十年苦读、腹中万卷,皆要零落成泥,这是时代的弊果,也是读书人的悲哀。
若有人质问梁雨川:你是君子吗?梁雨川一定坦荡地告诉他:不是!
但他也会说:如果做君子要因细枝末节埋没自身、为君子之名放弃可为天下苍生图谋的前途,不好意思,他宁愿不做这个君子。
梁雨川胸有成竹,将宫灯放于阶上较高处,又搬了盆矮松置于宫灯之前的阶下,然后将事先折好的两根柳条呈交叉状由宫灯延伸向矮松,让两个宫人分别帮他将两根柳条拉直,然后对那位喝得醉醺醺的邹姓学士问道:
“邹大人,你看这两根柳条的开口之处是否与矮松的影子首尾相交?”
邹大人脸色晕红,眼神却分外清明,大声道:“是,确实如此!”
梁雨川再将矮松拿远一点,这次矮松的影子拉长了许多。好在柳条也很长,还算够得着,邹大人见柳条的开口两端再次与矮松影子的首尾相交,忽然叫了一声:“呵!看到没,又重合了,又重合了!”
在场诸人也是一副即将彻悟的半明白半糊涂状态,虽说糊涂,但对梁雨川所做的这个实验颇有些不明觉厉的感觉。
梁雨川直起身,将两根柳条并在手里,两手将之抻得笔直,向众人道:“这便是光的投射路径了。矮松之所以形成了影子,是因为宫灯的光受到了矮松的遮挡,而影子的长短之所以随着矮松与宫灯距离的改变而改变,正是因为光是沿直线传播的!”
最后一句话被他说得铿锵有力,旁人即使还没听懂,也被他这斩钉截铁的声音震得信了几分。
“啪啪啪…”大皇子和朱君河同时鼓起了掌,朱君河看向梁雨川的眼神终于有了丝欣赏,大皇子开口道:
“精彩,有理有据、生动形象,真令人大开眼界。”
陆续的,也有人跟着鼓起掌来,那位邹大人更是踉跄着走过去搂住了梁雨川的肩膀,与他称兄道弟起来:
“兄弟,真不错啊,你是怎么想到思考这个问题的呢?又是怎么把这个问题解开的呢?你这家伙的脑袋是不是与我们的不同?来,让我瞅瞅。”
说着就去扒梁雨川的头发,被李二莲一只手臂挡开了。
众人的好奇心被激发,有人抢过梁雨川手里的柳条,也有人拿别的东西替换矮松开始验证,更有人没抢到柳条也没抢到宫灯,干脆不顾形象地爬树折柳、到处搜刮发光之物,几乎是眨眼功夫,西厢门前就已人流散落,只剩大皇子一家和梁雨川几人。
朝华公主看着这混乱的场面,仍没回过神来,她身边的周七夫人更是气愤,她都还没明白梁雨川叽叽歪歪在说什么,怎么这群人的注意力就被他岔到十万八千里去了?
周七夫人跺脚道:“怎么回事?不是要宣布琉璃仙酪融化的原因吗?你胡乱说什么
光啊线的什么意思?公主殿下,我看这梁举人就是在成心包庇梁李氏,他们夫妻俩一唱一和的转移话题,想把仙酪之事就这么糊弄过去吗?”
梁雨川不欲与小女子作口舌之争,只冲着大皇子拱手一拜。
大皇子抬头看天,从东边看向西边,又看向曾经放置琉璃仙酪的西厢角落,原本略显病弱的面上浮现开朗的潮红,突然哈哈大笑起来。
朝华公主不解皇兄为何发笑,正要撒娇询问,李二莲不想让这帮爱打哑谜的读书人耽误时间,便解释道:
“果冻融化的罪魁祸首不是我也并非公主手下的宫女,而是那日日悬在我们头顶、不辞辛劳发光发热的太阳。”
“我知公主又要斥我胡说,公主且耐心听我道来。”见朝华公主又要发怒,李二莲赶紧说道。
“阳光照射到西厢,透过门窗,屋内便明亮温暖,被墙体遮挡则阴暗凉爽,宫女上午之时将果冻送至西厢西南角落的案几上,阳光从东北射来,东北两面墙面呈直角遮挡,自然在西南角形成了阴影。”
“而随着日头升起、时辰渐长,太阳由东北升至正北,再由正北降入西北,阳光也随之改变路径,慢慢爬过东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