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听说要去拜访梁雨川的授业恩师师凤霖，李二莲一早忙忙呵呵，紧张了许久，一会儿纠结穿哪身衣服更得体，一会儿慌张给恩师带哪种点心更适宜。

梁雨川看着小妻子陀螺般进进出出地忙活，想让她放松些的话到了嘴边，不由又收了回去。

晚春清晨的阳光朝气蓬勃，灿烂而不刺眼，窗前的光束斜斜打在地上，将屋子分成了半明半暗两个区域。

他坐在窗下的圈椅上，渐渐瘫成了软泥，舒服地发出轻轻的哼声。

嗯，这样的日子才叫日子嘛。

不期然被人从椅子上拉了起来，睁眼只看到李二莲微愠的面庞，小妻子在发着牢骚，怨他只顾做甩手大老爷，什么活也不帮她干。

“起开起开，你懒也就罢了，别挡着我做事。”

好吧，现在家里娘子是老大，你说怎样便怎样。

师凤霖是文坛泰斗，读书人中的清流，他一生馨名

远播，古往今来的典籍学说尽存腹中，却厌恶官场世俗，从未踏入科场一步。

他与他的师兄朱君河并称南北文曲星，师兄弟俩几乎一样的性子，只不过师凤霖喜静，向往避世独居的桃园生活，除了教书育人鲜少出门露面。而朱君河脾气火爆，少时勤于交际，到了如今这耳顺之年依然雄心不老，常带着他那帮门下学子游说于各个高门府邸，甚至于当街设铺，痛批朝政时弊，是个兢兢业业的民间激进主义者。

还有一点不同之处，师凤霖就职于民间发起、国子监参股的四方书院，虽桃李满天下，但真正的入室弟子却仅仅三人，一个便是半路出家的梁雨川，一个是前任柳州盐运使现任湘鄂两州盐运使的郑曲人郑大人长子，三年前的皇榜探花郎郑苑霖，还有一个是已经年至五十，做到封疆大吏却急流勇退，如今偏居岭南弃笔拾锄的裴谙裴老先生。

而朱君河自起蓬门，独成一派，以其高尚的品德与无人超越的真才实学广吸良才，入室弟子一辈接一辈，如今已然是子子孙孙绕膝不绝。

师凤霖清廉，住处自然不甚华美广大，只在四方书院附近买了一座两进小院，与梁雨川租的小院不相上下。

门开时，只有一个五十多岁的朴素老翁接待，后至前厅，才见一秀丽妇人，端坐于右侧首座，似乎已等待多时。

梁雨川见人，赶忙上前拱手俯身行礼，那端正矜持的模样与今早的懒汉判若两人。

“雨川给师娘请安，让师娘久候了。”

沈昭楠温婉的笑意时时弥漫面庞，她起身虚托，轻声细语：“你来的很守时，是我闲来无事，听闻今日你会带新娘子前来，不抵好奇才早早等待。”

原来这就是师凤霖的妻子，却不知为何如此年轻，看上去也不过三十出头的样子。

李二莲忙上前屈膝，做出副乖巧样子：“二莲给师娘问好了。”

梁雨川纠正道：“你该自称梁李氏。”

李二莲眨眨眼，不明白梁雨川今日为何如此斤斤计较。

那边沈昭楠将李二莲拉住，说道：“无妨，她年纪还小，单纯质朴是本性释放，有些规矩就免了吧。”

李二莲正纳闷：啥规矩？就听得一声咳嗽，一个灰衣老人背着手从内间缓缓走出。

这老人头发花白，黑多白少，胡子尤为黑直光亮，面庞虽免不了皱纹丛生，却红润有弹性，又看他走路虽慢，却步履稳健，不颤不巍，便知道他保养不错，身体着实健壮。

梁雨川更为恭敬，刚见到来人便垂首躬身上前拜见，师凤霖坐正后才一脸正色地叫起，梁雨川赶忙又拉着李二莲行礼。

见梁雨川如此重视在这夫妻俩面前的礼节，李二莲也不敢轻慢，好在三嫂李如菱曾经教过，才没使她失了体面。

师凤霖只用那双阅尽千帆的眼睛看了李二莲一眼，便点点头，要妻子将女眷带到后院，自去聊女人家的体己话去。

他与沈昭楠说话时也是那副严谨样子，沈昭楠回他竟也一板一眼，就跟小徒弟听候师父指训一般，夫妻

之间竟看不出一点温存亲爱的样子。

也许人家只是当着徒弟和徒弟媳妇的面不好秀恩爱，关上门指不定多腻歪呢。李二莲如是想。

拎着见面礼跟在沈昭楠身后往后院走，期间沈昭楠竟一字未发，只那么默默地轻迈莲步，速度不快不慢，就像一架匀速打字机器。她这样慢条斯理，李二莲也只得亦步亦趋，弄得平时走路生风的李二莲好几次差点踩到自己的裙摆。

待到了后院，沈昭楠请李二莲坐在有着一丛细竹的小轩外，便叫来自己的贴身婢女去沏茶拿点心，李二莲有些受不住她这样的客气与沉静，便热络地起身道：

“师娘别忙啦，我这儿正好带了几样自家做的小吃零食，就给师娘尝尝鲜。”

婢女鸳鸯道了声：“那奴婢去沏茶来。”便要转身离去，李二莲叫住她道：“包裹里有果酒呢，妹妹就别劳烦了，快来坐下一起吃。”

原是考虑沈昭楠安静话少，怕她俩待在一起会冷场尴尬，以为多一个人在或许能热闹些，但是此话刚说

完，李二莲就醒悟自己犯了错，这家里连称呼都讲究，何况主仆尊卑？封建礼教下，尤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