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金胜山寺稍作休整,大略统计了阵亡与受伤的名单,并且对损失较重的备队做出布置之后,平手汎秀是在九月初十到达京都的。
此时,“平手刑部骂死武田大膳”的流言,已经在町民、商家、僧侣之中广为传播了,虽然未能得到甲斐方面的官方认可。
然而,传闻中的主角驾临京都,却并未得到英雄归来般的荣耀待遇。
因为征夷大将军足利义昭大人已经领兵亲征,跑去讨伐北陆朝仓家了,留守的三渊藤英和伊势贞兴两个人级别不怎么够,情绪都比较低落,就算是走出御所大门五十町(5公里)迎接,勉强堆满笑容说了一大箩筐恭维话,也并没有显得十分热情和隆重。
难免令人失望。
当然,平手汎秀的身份不适合主动表达负面情绪。
不过随行前驱的小西行长是个耳聪目明七窍玲珑的家伙,他见状便摆出狐假虎威,指桑骂槐的姿态,皱着眉非议道:“请恕鄙人逾距!承蒙二位大人出城相迎,确实我军的不胜荣幸。然后如今非常时分,你们更应该跟在公方大人身边,劝阻他亲身冒险才是啊!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何况堂堂征夷大将军呢?”
他这话阴阳怪气,皮里阳秋得很,典型界町商人的作派。
三渊藤英出身高贵,习惯了京都那种委婉曲折的交流方式,被这粗鄙之语气得红了脸,却无话可说,更不敢发作,只能面无表情地“呵呵”两声了事。
伊势贞兴倒是从容得多,当即驳斥道:“阁下便是小西殿吗?您方才所言有误。须知越前朝仓氏,是裹挟了上代将军的遗孤作口号,才勾结了这么多人一同兴兵作乱的。若是派别的人去讨伐,总未免会有‘投鼠忌器’之忧,难以尽力施展。唯有公方大人亲征,才可不受拘束的作战啊!”
小西行长顿时无言以对。
足利义昭把那个来历不明的侄子从岐阜城里夺过来,送到越前当养子,固然是弄巧成拙了,但明眼人都知道,背后真正主导事情发展的,是武田信玄无疑,朝仓义景这点实力,充其量就是提供一个大义名分,然后在次要战线稍微出点力而已。
可有时候,就算是明眼人都知道的事,却没法在公开场合大胆说出来。
名义上,朝仓义景裹挟“上代公方遗孤”才是掀起叛乱的头号罪犯,武田信玄则同北畠具教、松永久秀类似,只是“附逆”的一员。
伊势贞兴这么一说,不仅让足利义昭的亲征有了冠冕堂皇的理由,还隐约把平手汎秀的战功贬低了几成。
这次轮到小西行长哑口无言了。
真要较量“睁眼说瞎话”的能力,他一个界町商人,哪里是京都政客的对手?
平手汎秀倒是不以为然,道了一句:“伊势大人所言甚善,是弥九郎(小西行长)思虑欠妥了。”
这不是认输,而是懒得计较。
现在的局势毕竟还是要靠实力说话,口舌之争的意义是有限的。不管怎么说,弄死一只甲斐之虎的实绩无法消抹,天下人也不是瞎子!
反倒是足利义昭这次亲征,以幕府兵的战力,并不值得看好啊……
见面之初交锋几句,接下来双方没再有什么冲突,而是“其乐融融”的一同到达京都,聊了一些“今天的天气哈哈哈哈”之类无意义话题。
因为真正有意义的话题,要等足利义昭亲征出了结果再回来谈才有意义。
于是没多久,平手汎秀便故意露出疲乏困意,意思是要下逐客令。
三渊藤英、伊势贞兴也没什么好多说了,立即就告辞了。
但他们走之前,却又吞吞吐吐地表示,有几个重要人物,这些天一直在等待刑部大人归来,希望您务必接见一下的愿望。
见二人话说得郑重,平手汎秀有点好奇,自不会拒绝。
于是三渊藤英、伊势贞兴出门,换了另外三个人过来觐见。
头一个是熟人山科言继的儿子,现任从三位参议的山科言经,另外两个生面孔,自我介绍分别是足利家故吏三浦义尚,与山城国浪人山口秀景。
据说,三浦义尚是由于细微末节的过错而剥去职位逐出幕府,山口秀景是卷入捕风捉影的阴谋被公方大人夺走领地贬为浪人。
这两个身份地位都不显眼的小人物,一上来声泪俱下,泣流成河,恨不得把自己说得比窦娥更冤枉,比岳飞更悲愤,苦求“刑部大人作主”。
而且还各拿出一张联名信来,声称上面签了字的全是类似待遇的人。
亲卫队长毛利良通取了状纸送到面前,然后平手汎秀粗略一看,似乎有四十多个幕臣被降职或开除,五十多家豪族被夺走全部或一部分领地。这百来个倒霉蛋,大概是不肯接受现实,又没胆子加入武田信玄的“叛乱”,只能跑这抱大腿来了。
想想也是,足利义昭借各种名目在山城国内推行集权化统治,还把手望河内、近江等地伸来伸去的,肯定免不了要得罪人的。
其中胆子大点的,怕是年初就响应松永久秀的号召起兵了。
剩下的多半是胆子小的。
从数量上看,足利义昭这个集权化进程,还真是挺心急的。
没有像信长那样硬碰硬打服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