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生方死(1 / 2)

“万物方生方死,方死方生,互为因果,冥冥之中一切自有定数。”

“凡人妄图以卦象揭示天道,实乃愚蠢至极。命数早已定下,不论你如何费心推演,生与死早已注定,结局不会发生改变。”

“十年前七星之首的天枢,推演天机不成,反噬自身,从此变得疯疯癫癫,不知死活……”

方言修托着下巴坐在他对面,懒洋洋打了个哈欠:“说完了吗?”

幻境里的开阳顿了顿,道:“没有。”

方言修点点头:“那您继续,我睡会儿哈。”

“胡闹!”开阳一挥衣袖,带起桌子一阵颤动,杯中茶叶起起伏伏,“老夫先前的话,你可有放在心上?”

方言修无所谓地笑笑,垂下眼帘,盯着面前的茶杯。

他总算搞明白这幻境到底怎么回事了。

那天开阳告知了他这些之后,他一转头便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了,作为自幼在红旗下长大的现代好青年,他自然不会把这些封建迷信的说辞放在心上。

令他有些在意的,是那个碎于容潇剑下的朱砂壶。

他带上朱砂壶纯属一时兴起,想学向明亮那样蹭点上面的好运,后来因系统提供了蜡油却没有容器,朱砂壶刚好能物尽其用……再然后,便是大小姐闪亮登场了。

子时,雾气,水天灵根的容潇,一切都与他那日卦象不谋而合。

难不成,他真的是玄学界冉冉升起的新星?

还是原著剧情的力量在背后推动?但作者写这段剧情的意义到底是什么?

告诉他在这本书里算的卦一定会应验吗?

扯呢。

“前辈对我还是不太了解。”他抬起头,认真道,“我这个人吧,其实挺没意思的。别人读书上学,踏入社会,一生虽然普通倒也称得上丰富多彩,几十年后临到死前,一定有许多深刻的感受可以与旁人分享,但我不一样。”

他也不管对方能不能听得懂,继续说道:“我大部分时间都在医院里度过,你说什么方生方死,方死方生,我可是体会过太多次了。”

反正对面这位并不是真正的开阳,而是他的心魔罢了——虽然他觉得“心魔”这两个字是在抬举它了。

“法洛四联症听说过吗?联合性的先天性心脏病,发病率千分之零点二,恰好我又是比较严重的类型……从我诊断出这个病开始,我父母就开始了无休无止的争吵,吵得我头疼。总之呢,所有人都认为我活不过十岁,我有记忆起就躺在病床上,仪器随时监测我的心跳,我听着身边的人来来去去,有出院的,有病故的,有治不好回家等死的……”

不管是生是死,所有人都有归处,除了他。

病情发作时痛得厉害,像是被人用锤子重重砸向胸口,再把他整个人置于烈火之上焚烧,而他毫无反抗的能力,四肢百骸皆不受控制,麻木无力。

他看多了修仙小说,有时候会苦中作乐地想,他的状态,也许就跟小说里铸剑的流程差不多吧。

都是要经过千锤万凿的锻打,再放入熔炉中淬火,不同的是铸剑最后能得到一把削铁如泥的绝世利刃,结局圆满,皆大欢喜。

而他只是日复一日地等待死亡,一开始是恐惧,后来就慢慢变成了期待——随便什么东西都好,只要能将他从这种没有尽头的痛苦中解脱。

命运却连这个都要与他开玩笑,死神久久不至,让他又苟延残喘地活到了二十多岁。

“所以呢,前辈与我讲这些话,恐怕是找错人了。”

这是方言修最后一次叫对方前辈。

他端起桌上茶壶,毕恭毕敬地倒了两杯茶,将其中一杯放到自己这边,却并没有要喝的意思,只是端在手里把玩。

阳光透过窗户,轻飘飘洒在他袖口露出的一截白皙手腕:“论起生死的话题,想必我比你更有发言权吧?”

“我的想法很简单。”他笑了笑,“就是三个字,无所谓。”

“这些问题还是留给哲学家来考虑吧,你既然口口声声说着天道命数早已注定,那我便从同样的角度来反问你——按照所有人的说法我早该死去,但我却一直安然无恙活到了现在,是我挣脱了命数的结果,还是在我的命数里,我本就应当活?”

开阳道:“自然是你原本的命数。”

“是嘛,”方言修早就料到他会这么说,“既然如此,我所言所行,以及我未来结局都是我自己的命,就不需要无关人士费心了。你提醒两句就算了,几句话反反复复说来说去,难道不也是妄图改变我的命数?”

他耸耸肩:“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双标可要不得啊。”

开阳重重放下手中茶杯,表情狰狞,眉间似有黑气汇聚。

“不过我没有大小姐那么厉害,不知道怎么出去,保险起见……还是现场起一卦吧。”方言修沉吟片刻,“你处在我的东南方向,属巽位,老人对应乾卦,上乾下巽,得天风姤卦……现在时辰为丑时,以卦数与时数相加,动爻在自下往上的第二爻。”

他撑着桌子站起身,想了想,道:“后天数要看爻辞,天风姤之九二么……‘包有鱼,无咎,不利宾。’”

易经爻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