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括迫不及待地把脸洗了。
在面见皇女这件事上,楚括鲜见地与封建社会受害者谢辞站在了统一战线。
在这个时代,作为一无所长的男子要想过得舒心,首先不能嫁人,其次都是其次。不过,他原本还以为当镇北王的儿子能活得嚣张点呢。
双手掬了一捧凉水,扑到脸上,水珠顺着下颌滴落盆中,楚括看着水面上波动的、自己的倒影,半晌,叹了一口气,王侯的儿子与平民百姓的儿子,区别很小很小,同样是活在重重枷锁之下,是受人摆布的傀儡……这与他上一世的经验完全不同。
“哎呀,少年不识愁滋味,爱上层楼。”白烟尘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后,还念诗亏他。楚括吓了一跳,见到来人不由埋怨:“你们修士都是属猫的?走路没声音。”
白烟尘不理,却道:“怎么洗着脸还叹起气来了?有什么不开心的,说来听听?”
“想听笑话是吧?”楚括看她那副悠然自得的样子就来气,敢情她是无忧无虑资源充沛的大小姐,万事不愁。
楚括摇了摇头,自觉跟天龙人无话可说,转身欲走。不料却被扣住手腕,白烟尘看过来,关切的眼神不似作伪,她轻声询问:“是在担心皇女选夫的事?还是……担心楚桓哥?”
对了,他还有个哥哥呢。楚括自然对这便宜哥哥无甚感情,不过一想到此人被所谓妻主如此羞辱,又碍于家世身份反抗不能,不禁有些兔死狐悲。
“我哥他……”
“楚桓哥出嫁得早,圣上指婚的时候他才十六岁,大概是……十年前的事情了。”白烟尘像是在回忆什么,十年前,她跟楚括都还是小孩子,不理解此番姻缘带来的意义,那是,皇族对北境之主控制的开始。
“姜氏原本出身北境,许是有所忌惮。”天高皇帝远,白烟尘什么话都说,“虽然云姹如今繁荣鼎盛,但掩盖不了浮华之下的沉疴旧疾,再加上皇帝手段□□、疑心病重不肯放权……”
她余光忽然瞥见楚括,止住话音:“你是不是不喜欢听这些?也是,这与我们的生活也没什么干系,无需多操这一份闲心。”
楚括其实还蛮想听的,他对这个世界还不算了解,但看白烟尘的意思,好像已经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了。
“我担心姜怜真的对你出手。”白烟尘直接道。
姜怜就是大皇女的名讳,原来这才是她出来的目的。楚括脑子懵了一下,有些不可置信:“不会吧?兄弟二人供侍一妻?玩这么大?”
你以为她做不出来?白烟尘盯着楚括,一切尽在不言中。
楚括被盯得心虚,下意识移开目光,长睫低垂在脸上投下阴影。
白烟尘忽然没头没尾地开口:“这么看你其实还是有几分姿色的。”她像是第一次认识楚括一般打量着他,“弄不好真会被姜怜看上。”
“……别咒我行吗?”
“不咒你,我是来给你送这个的。”白烟尘说着,解下腰间匕首,她将刀柄塞进楚括手里,并指拂过刀身,一道光芒闪过,“我又重新刻了咒文,能抵挡一部分攻击,关键时刻或许有用。”
楚括没想到白烟尘真的只是来关心他,简直是悲惨生活中唯一的一丝温暖,他都要感动了。
“……可是,”楚括摩挲着还带有余温的匕首,有些哭笑不得,“皇女若要强娶我,我难不成还能用这个把她杀了?”
好像不太可能,白烟尘一时语塞。
楚括难得看到她的窘态,自觉有趣,不由得笑道:“还是你想让我用这个方便自裁?”
“怎么会呢!”白烟尘好似真的担心,完全没心思开玩笑,她想到姨父的话,眉头紧蹙,“我也不知该怎么办,要是……能把你藏在只有我一个人知道的地方就好了。”
藏起来?闻言,楚括猝不及防地心跳乱了一拍,他心说这是什么虎狼之词,她怎么就这般自如地说出口了?
可是白烟尘丝毫不觉,她道:“总之你先拿着,若真到万不得已我会想办法,已有楚桓哥遭遇在先,我绝不会让你重蹈覆辙。”
白烟尘说完便走了,独留楚括一个人回不过神,匕首沉甸甸地压在手上,刚刚女孩说的话在他脑海里一遍遍反复。
她应该是……单纯地在担心吧。楚括心里明白,白烟尘在楚家长大,与楚家人的感情一定很深,她只是见不得不平事罢了。
但这却是楚括在这世界收到的第一份承诺,在漂泊不安的日子里,他的尊严和自由,被她笃定地护着。
楚括摸了摸耳朵,觉得自己不能再想下去了。
……
无事时,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大皇女的队伍已经来到了离水镇。寻常百姓回避,浩荡驾辇直奔别苑。
皇女姜怜骑在高头大马之上,在镇北王及一众官吏陪同下,走马观花,好不自在。
“别说。”姜怜兴致高昂,向镇北王楚容音攀谈,“这北境在你治下,倒是个人杰地灵,幅员辽阔的好地方,我都有点不想走了。”
“殿下高赞,不敢当。”楚容音语气恭谨,却面沉似水。
连日走来,她已经见到姜怜是如何苛待、冷落楚桓,盖因为二人结婚十年,却始终无所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