鸳鸯这里和小红交待好事情，收好了字据，又嘱咐小红千万把银票放好，这就急匆匆要走。

小红忙留她道：“急什么？好容易出来的，怎么样也去我们那里吃顿饭再走！”

鸳鸯急忙摆手道：“我这都是趁着府里的主子们不在家，这才偷偷跑出来！他们成日里盯我盯得狠紧呢，生怕我把老太太的好东西偷出来。眼见日头要西沉，她们就要回来了，我可是赶紧回呀，回晚了怕有事儿。”

小红也知道她说的是实情，便道：“既然如此，我也就不强留你了。你快些回去。你放心，你交待给我的东西，我分文不少给林姑娘，若是我出了一点点歹心思，叫我不得好死！”

鸳鸯一听，忙扭头去捂了小红的嘴，劝道：“我还不信你？你可不要红口白牙乱说话，也不知忌讳。”

小红不答，却反问道：“宝姑娘家里究竟是怎样？我就听说是她哥哥薛蟠被斩首了，怎么隐约好像还有别的事情？”

鸳鸯便道：“你还不知道呢，宝姑娘的母亲，薛姨妈也死了。她大嫂疯了，听说光着身子满院子疯，叫那些个男人看了个遍……”

小红听了，忍不住叹息道：“那宝姑娘一个人以后可怎么办？我只说林姑娘命苦，怎么如今宝姑娘也是这命啊？”

鸳鸯听了叹息道：“唉……也不知道是怎么一回子事情，咱们府里哪儿有命好的？大小姐说是在宫里享福，其实她过得有多凄楚，谁又知道？二小姐被人虐待死了，三小姐又要远嫁，四小姐如今也不知在什么地方吃苦……史大姑娘就更不用说了，去了烟花之地。还有死了的香菱、莺儿……”

小红听了也叹息不已，复又惊讶道：“怎么，莺儿也死了？哪个莺儿？”

鸳鸯便把莺儿的事情也说了一遍，小红听了忍不住落泪，道：“这泼妇如此狠毒，把两个好好的人就给弄死了，疯了才好！她日后还不知怎么死呢！”

鸳鸯点头称是，和小红又闲话两句，紧忙就往外走。

她雇了一辆马车，先送了小红回去，眼瞅着她进了成衣铺，这才快马加鞭，急匆匆赶回了贾府。

幸好鸳鸯走的是后门，这来去也无人知晓。

等到她进了屋子，见探春正哄着贾母说话呢。又瞧见老太太脸色不错，她这才终于放心下来，忙和探春道谢。

探春便笑道：“鸳鸯姐姐，你把老祖宗伺候得这么好，我们这些儿孙省了多少心，该是我们谢你才对。”

她话未说完，不想老太太一把就抓了鸳鸯再不肯撒手的，满脸委屈问道：“你去哪儿了？把我一个人倒扔下这么久不管？”

说着说着，贾母便哭起来。

鸳鸯急忙坐在跟前，搂着贾母一边给她拭泪，一边安慰道：“我去方便方便，这也没多久……”

贾母死死抓着鸳鸯，道：“那你千万不能再走了，不能丢下我一个人不管！”

鸳鸯忙搂着老太太，一面轻拍她后背，一面哄道：“不会，不会，我怎么舍得丢下你不管？我们两个一辈子在一起，不，下辈子、下下辈子都在一起，可好？”

她哄了半天，贾母这才破涕为笑。

探春坐在一边看着两人亲昵，心里又是难过，又是高兴，忍不住就红了眼圈，偷偷低下头抹眼泪。

她很是吃惊，不知道贾母是从什么时候就糊涂了，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老太太居然就糊涂得这么厉害！

她陪着老太太这么半天，老太太居然都不认识她了。

贾母如今心里第一惦念的就是鸳鸯，一刻不见都不得行。除了鸳鸯，她口里还经常念叨宝玉、黛玉，剩下的就谁也不提了。

一想往日精明如斯的贾母，一转眼糊涂成这样，探春心里说不出的难受。

曾经辉煌显赫了百年的贾府，如今就要湮灭了。贾母，就是见证贾府浮浮沉沉的亲身经历者。

如今贾母怕也是撑不了多久了，贾府亦是如此。

或许多年后自己还有机会重临旧地。

可是那个时候贾府又要去哪里寻找呢？

探春愈想，心里就愈发针扎一样难受。

她再也坐不住了，起身就要告辞离去。

鸳鸯忙站起身来，想着去送送探春，谁料贾母却一把抱着她，怎么说也不肯撒手的。

探春见了，忙道：“你别送了，好好陪着老祖宗，我又不是外人。”

鸳鸯只得歉意一笑，看着探春扶着待书慢慢去了。

此时天色又晚，透过窗户纸，见到探春和待书主仆两个人的背影越走越远，鸳鸯也忍不住扎心。

这个三小姐，处处精明，处处惹人爱怜，她这么一旦远走高飞，这一生一世，恐怕是再也不能见面了。

想到这些，鸳鸯止不住心如刀绞，只得扭头搂着贾母，低声喃喃自语道：“老太太……她们都走了……你最喜欢的这些个女孩儿们，一个一个都不能再见了……唉……咱们这偌大的贾府，果真是要完了吗……”

她正自难过，突然就听见院子里熙熙攘攘。她急忙抬头往院子里看去：原来却是几位老爷太太们回来了。

众人一进贾府的大门，不约而同争先恐后就往贾母这里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