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通知“酱油瓶”大爷死讯的,是他救过的那把“绕梁”。
绕梁依旧是那副淡然的样子,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冰雪林中著此,不同桃李混芳尘;忽然一夜清香发,散作乾坤万里。”从某种角度来说,经过了是是非非的绕梁,确实也和“香自苦寒来”的梅花颇有异曲同工之处。
按理说,绕梁不至于这么想不开,人死了,就尘归尘,土归土,四大皆空,一抔净土眼风流。可惜要真的是能那么潇洒风流倒是好了。人啊,最大的悲剧在于,你死了,你就不是你自己个儿的了,你是全体活人的。
“酱油瓶”大爷和无数名人一样,活着的时候无人问津,死了之后,好嘛,至交好友那是跟下冰雹似的,扑棱扑棱的往下掉,一个又一个的跪在老爷子的灵堂前,那眼泪就跟不要钱似的。每一个都能说出和老爷子相知相交的一段往事。反正文化人的嘴,骗人的鬼,这就算无中生有,也可以说的确有其事。“酱油瓶”老爷子的妹妹,一位胖墩墩的阿姨,在旁边听得是瞠目结舌。
其实这一刻,“酱油瓶”大爷的价值已经和博物馆里的文物是差不多的了。有的人来看文物是为了……咳咳,咳咳咳,反正人家只是想和国家一级文物合影,而不太管这个文物到底是什么。毕竟人生在世,总要有点可秀的东西嘛。所以只要是齐白石的画,管它是不是画的好呢,有齐白石那三个字就可以了。
再说的直白点吧,电影《大腕》里就有那么经典桥段,国际知名导演死后,就有那想出名的小明星哭着喊着在葬礼上出现,要给老人家当妇的。唉,也不能说人家什么,生活不易啊,出名更不容易。
说到底,此刻“酱油瓶”大爷也是如此,上闪耀着“淡泊名利”、“无私奉献”、“严谨治学”等等大招牌呢。和他合影,是多么划算的事!
啊,当然,准确来说,是和老爷子的遗体合影。毕竟要是老爷子活着,未必会认识他们。据说老大爷上大学时当过交换生,还特地学过外语,所以很可能非常非常之绅士、非常非常之文雅的问一句“你谁啊!”
千古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老爷子穿着风衣在卢浮宫前照相的样子,老爷子在考古学交流大会上叱咤风云的样子,看到骨签出字比看到儿子出生还高兴的样子还有他在考古的地方跑出来收手机的样子-啊,这个说一下,考古的洞里不方便带手机,所以考古的工作者会把手机晾在外边。所以当地人讲笑话说,下雨天别人是出来收衣服,他们是出来收手机。
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故垒西边,人道是,三国周郎赤壁。
乱石穿空,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江山如画,一时多少豪杰。
只是不知道,“酱油瓶”大爷这样的风流人物,以后还会不会再有了。
晚晚一边慨叹,一边和一群器灵被绕梁在一块,一起扔上了大巴车。
唉,没错,这绕梁今天,是来绑人的。
绕梁虽然是把古琴,但是实在是个地地道道的场面人。中国人嘛,办丧事讲究啥?排场啊。什么跳大神的巫师,什么念经放焰口的和尚,什么唱“无量天尊”的老道,还有什么念“哈利路亚”的牧师,这要是古希腊古罗马文明还在,估计还得绑个阿波罗神的女祭司什么的过来。
值得称道的,晚晚被绑票的时候,非常之仗义的带上了戎芥,要绑就得绑一对,这样好歹他俩今天到明天的饭前就省下来了,这哭灵去总得管顿饭吧。绕梁表示自己很不淡定,然后开了一个榴莲吃,然后整个大巴车上的器灵都不淡定了。
到达“酱油瓶”大爷家的时候,那群“挚亲朋”都已经和遗体合影完毕外加发了朋友圈了,这里现在很安静,也很整洁,就是个常居家的样子。一间不大不小的房子,一楼,没有小院,但是屋里也种了绿植,外加摆着很多书,这就是“酱油瓶”大爷的家了。这门口有在呼喊着“洗抽油烟机的”,还有那在摊煎饼果子的大姐,果断的和卖豆浆的大哥在争论“煎饼果子夹火腿和铁板里脊算不算是邪教异端”的原则问题,很生活,很常。没有新闻里提出的“甘于平淡”,也没有什么人们期待的“特殊摆件”,比如某件被昧下的文物之类的。
大爷的夫人和妹妹估计没想到有那么多来送葬的,还是感动的。其实器灵们也……咳咳,他们是不太敢动的。因为大爷的妹妹也是考古队的。
在这里再强调一下考古和盗墓的区别,虽然只是拾人牙慧了,但是重要的话要多说几遍。
首先,考古以复原与研究历史为出发点。
其次,盗墓只为钱财,所以只去有随葬品的墓。考古不仅仅局限于对墓葬的发掘,古人野炊的地方、干仗的地方等等,只要是对历史研究有价值的,都可研究。
最后,对待文物的也不同。考古以复原历史为目的,一个陶片、一处壁画,都可能有重要价值。考古不仅注意器物本,还注意器物之间关系,埋藏环境。一些重要的历史文献,盗墓贼是不稀罕的,可是考古专家却视为珍宝。而这些文献上,记载着我们中华文明智慧的传承。
绕梁是有心的,觉得一般的送葬配不上“酱油瓶”大爷的份,特地弄了个可以推动的花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