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良川没有从姜西林的口中问出他自己到底是什么病，但是心里已经明白了七八分。回病房的时候正好听见老婆在打电话，怎么那么巧，刚好让他听到了最关键的一句话，

等待心源，换心。

换心…

朱良川像被雷劈中了一样，呆呆地站在原地。

他之前以为的做手术，无非是开胸补心放支架之类的，万万没想到，这个手术，竟然是换心。他并不是无知的人，且不说合适的心源从哪里寻找，单单换心的费用，恐怕拿出所有的积蓄，即便把房子都卖了，都是杯水车薪。

朱良川呆呆地走回了病房。

他并不是贪生怕死的人，只是真到了生死的这一刻，他突然不知道怎么去面对。

怎么面对自己的妻子，又怎么面对自己的孩子。

他知道自己无法再装作一无所知的样子去和她们说话。

夜里，他看着外面黑沉沉的天，听着躺在陪护床上的沈文清发出的细微的呼吸声，他的脑子里全都是过去一家人在一起的时光。那时候赚的钱不多，住在单位分配的两室两厅的小房子里，刷了白墙，铺了地板，屋里的家具物什都是发一次工资，添置一点。床，沙发，大衣柜，都被沈文清擦了又擦，擦得锃亮。

他慢慢地下了床，走到沈文清旁边，俯身看她的睡脸，看着看着眼睛就湿润了。沈文清不知做了什么梦，突然皱起了眉头，轻轻地抽泣了一声，那张秀气的脸上露出了悲伤的神色。朱良川下意识地想摸摸她的脸，手伸出去又停在半空，终于还是默默地收回去了。

第二日一早，他听到沈文清起身的声音，立马把眼睛闭上了。等沈文清梳洗完回来，他装作刚醒过来的样子，伸了个懒腰，说道，“老婆，早啊。”

沈文清回他一个笑脸，温柔地说道，“你也早。”

“老婆，早饭我想吃包子。”

“好，我去给你买。你起来去洗把脸。”

“嗯。”

朱良川目送着她的背影出了病房，又盯着看了好久，终于收回了视线。

他躺在床上，看了看这个他呆了一个多月的地方，深深地吸了口气，是时候离开了。

要带的东西不多，他昨晚已经收拾好了，就几件换洗衣服，还有手机，现金，身份证，拿上就可以走了。

出医院的过程倒还顺利，可是他还没走到大厅，就透过玻璃看到沈文清拎着一袋包子正往医院这边走。慌得朱良川立刻掏出手机打了个电话，

“喂老婆？你买完包子了吗？”

“是呀，今天店里人不多，不用排队，我去了就买了。”

“哎…我突然又不想吃包子了，上回朱珠给我买的炸油条怪好吃的，我还想吃…”

“你咋变这么快呀！那我买的包子咋弄？又不能退！”

“老婆…我就想吃炸油条…”

沈文清听到他带着鼻音的撒娇声，只觉得好笑，这人，都奔六了，还搁着厚着脸皮耍无赖呢。可是顾念着他的身体，沈文清只好妥协了，

“行行行，我去给你买去！”

朱良川躲在大厅里，看到她上了出租车走了，这才拎着行李袋走了出来。

他走到大门，左右看了看，决定选一个和老婆相反的方向。

可是到底要去哪里，他自己也不知道。

一路上，漫无目的的走着走着，越走内心越是凄凉。

他捂着自己的胸口，只觉得那里像装了块冰块似的，凉冰冰的，凉的人看花也不香了，看树也不绿了，看什么，都像蒙着一块布，到处都是灰蒙蒙的。

走着走着，他突然听到有人在叫自己。

刚开始以为是幻觉，他也不理，只一个劲儿的往前走。直到胳膊被一把拽住了，他才恍然回了头，一眼就看到姜西林那张皱着眉头的脸。

“叔，你要上哪儿去？”

朱良川一愣，好像是丢到九霄云外的魂又飞了回来。

他呆呆地看着姜西林，“哇”地一声就哭了出来。

“西林啊！我死了她们娘俩可怎么过哇！”

“所以您就这样一走了之？”

朱良川还在哭，一肚子的委屈，“我不想死在她们面前！我更不想亲眼看着自己死了她们娘俩无依无靠！”

姜西林有些无语，既然您都“死了”，还怎么亲眼看她们无依无靠？

他一扶额，无奈地说道，“谁告诉您，您会死的？”

“不用谁告诉！我自己知道！西林啊，你小时候朱叔那么疼你，你为啥不跟朱叔说实话？还骗我说什么调养调养就好了，我这么重一个病，能调养的好吗？你就算科室里有任务，你也不能忽悠我在理疗科住这么久啊？亏得朱叔那么相信你，你对得起我吗？”

姜西林被他一顿数落，简直是哭笑不得。他当下也不知从何解释了，眼看已经有人围上来看热闹了，也是，一个老年人哭得哇哇的，这么少见的情形，自然少不了看热闹的人。

“叔，我们快回医院吧，沈姨都着急了。”

“我不回！反正也是死，我总有选择死在哪里吧！”

“叔，有什么话我们回去再说好吗？您这么不告而别，不是解决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