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学士天天在翰林院里坐冷板凳,连盛致远去吏部都帮不上什么忙,后来盛致远被降职到平溪县当县令就更是鞭长莫及了。 但他要是要致仕了,可又不一样了! 再怎么说也是天子讲师,虽然天子压根没听过他几堂课,但是人家无功无错到致仕,天子也不可能不全人家颜面。 像升个品级派人大张旗鼓地送回乡荣养这些就不说了,一般在致仕前,天子都会问问致仕的老臣有没有看好的小辈接替他的工作,或者问问他的后辈里有没有出众和他眼缘的。 只要不是溜须拍马、纨绔恶劣之徒,天子多多少少都会给个面子,升的升,赏的赏,也算是给老臣面子了。 要是他接下盛致远的橄榄枝,提前在江河海致仕前给他家乡先送一块他这些年的功德碑过去,江河海一高兴在圣上替他美言几句,他的升迁之路就有望了。 不是宋云帆想溜须拍马,官场上都这样,人家老臣致仕谁不给几分面子,就连天子都要给老臣做脸,他们这些只要不是特别过分,劳财伤民,天子才不会管。 他被发配到这昌南来做了三年学政,对朝中之事,知之胜少,像江河海要致仕这种消息,除了盛致远恐怕还没几人知晓,他能赶在人家致仕前巴结一番,怎么都能吃口肉。 一块碑文,又花不了什么钱,被人接发都不够给言官塞牙缝的。 而代价却只是要他公平审卷而已,盛致远真是给他送来了好大一个人情! 宋云帆想不心动都不可能! 想到这里,他忙把盛致远给他看过的那哥婿字迹那篇文章给翻了出来。 那字太好认了,歪七扭八,跟狗爬似的,不就是他看得眼睛都看疼了的那篇文章么? 他在判落的那一叠试卷里把他扔了的那份试卷重新找了回来,很努力地去认认真真地把这份考生的答卷重新看了一遍。 “……嗯,不错!不错!”虽然字写得是真的丑,但是对答如流啊,破题思路也是他从未见过的新颖。 证明这位学子学问非常扎实,四书五经倒背如流,才能够把题答得这般流畅,难得的是他不是一个读死书的,他的破题思路也很巧妙,让人耳目一新的那种。 不怪他岳父为他如此奔走,要是他的答卷写得这般好,最后却因为字丑落卷了,确实很难受。 “……这篇捡回来吧,”宋云帆把试卷举起来交给学正、教谕两人,想了想道,“就挂个车尾吧。” 毕竟只是答得好,字还是丑的,也不能做得太过。 教谕和学正两人见宋云帆又把这篇字丑的文章给捡了回来,不解地问道:“大人,你不是说,他的字太丑,等他再练两年么?” 宋云帆:“……” “他的题答得好,突然又觉得,”宋云帆被下属这么一问,自觉自己方才话说太满,使得自己脸疼,但好歹段祐言的这份答卷还答得尚可,让他保住了一丝颜面,“他这字,不是那么的丑了。” 学正:“……” 教谕:“……” 行吧,你是大人,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两人在曾录的名单末位,写上这位考生的名字。 每个府每年录取秀才的名额都是有定数的,一般在百名左右,不过永安府地偏,每年参考的童生才两三百名左右,能录取的也只有五六十名。 今年的题出的难,他们到现在就挑出了一二十名,整张纸都还空着好大一截。 解决完盛致远的事,无事可做的宋云帆又想起碑文的事来。 这送碑送碑,也不能仅仅只是送一块碑吧,这碑文和字迹也是至关重要的。 好的碑文能流芳百世,太普通了,也达不到拍马屁的功夫啊。 这个节骨眼,他上哪里去找个能把碑文上的事迹写得感人肺腑的人? 昌南地偏又没什么文人墨客,苏州倒是有,可这一来一去,太费时间,而且太明目张胆,岂不是让所有人知晓他要拍马屁的事了? 得低调行事! 还是得在昌南附近打转,可是昌南哪有这么有灵气的文人…… 宋云帆想到这里突然顿住,把他定好案首的卷子拿起来看了看,又把第二名他觉得文章有灵气的拿起来反复看、反复对比。 这次他看出点儿门道来。 他定的这位案首,诗词歌赋都写得不错,但是匠气十足,就像是有人拿着尺子,按着他们苏州府人的喜好在写。 而他定的这位第二名,他除了文章以外,其余地方都灵性十足。 诗词歌赋虽然写得不是他喜欢的类型,但都写实纪实,乍一看平平无奇,再细细品读,却是回味无穷。 就像同样都是诵雪,前案首只是诵雪景,而后面这位以雪喻人把贫寒人家那种寒冬腊月的凄苦写出来了。 前面是遣词造句优美让人读之心生向往,后面是写实记实全是真情实感。 宋云帆慢慢的看,细细的品,将这位考生的卷子从头到尾都看了一遍,越看越惊心,越看越入迷。 “好啊!好啊!写得可真好啊!”看完后,宋云帆又看了一遍。 这跟他们苏州府千篇一律的答卷完全不一样,全篇全是真情实感,没有一句废话,虽然遣词造句不如苏州人用词美,却每个字都犹如点睛之笔。 能让文人感动,也能让百姓落泪。属实是不可多得好人才。 只要踏实进学,以后官位定不在他之下。 这次他不仅仅是冲着想要这位考生给他写碑文,而是真心实意地将先前填上去的案首划掉,重新把这位考生的名字写了上去。 这碑文的事可以教给新案首,那刻碑文的字呢? 宋云帆敲了敲桌沿。 他其实很意动他先前爱不释手的那卷字,江河海年纪大了,送太锋利的碑文字给他,他未必喜欢,也未必能够留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