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要的东西。】
——究竟是指什么?
从被圣杯选中之时就心怀这样的疑惑,在未曾设想过的念能力觉醒之后愈发浓重。
令栉名琥珀茫然的是,除了他自己身处局中,看不清、摸不透那个淹没了自己的愿望究竟为何物,与他产生联系的其他人——Berserker,杰诺斯,库洛洛,乃至只相处了短短数天的织田作,都无比笃定地告诉他相似又有所不同的答案。
想要家人。想要友人。
冀望得到又遥不可及的是被爱,被照顾,是来自某人持久的、恒定的陪伴,伸出了就不会收回的手。
……明明不是这样的。
明明他一个人也可以生活得很好。
奢求能够带来片刻甘美的幻象,但那幻象总有破碎的一天。与其到时候被迫重温那种鲜血淋漓的痛楚,他宁愿连一步都不踏出,独自站在远离人群的地方。
“我知道你在担忧什么,琥珀。”
耳边的声音温和又柔软。虽然是为了达成自己的目的,但似乎每字每句都发自肺腑,切实为了对方着想。
“上次见面的时候,你和我们相处的时间不长,自然会对团员间的羁绊是否牢固心存疑虑。”
“但是自那之后,又过去了四年。——旅团成立至今,已经九年有余了。”
成立之初的七人依旧作为核心,一个不少地留在这里。在这九年之中,更是慢慢吸纳发展了其他团员,让蜘蛛的新足一只接一只生长出来。
时间是最为漫长严酷的考验。
历经九年的风霜依旧存续,甚至于进一步壮大起来,不需要许多赘言,事实已经将库洛洛想要传达的话表述得一清二楚。
【一旦加入,我们会是你最值得信赖的同伴。】
“机会就摆在眼前。只要你同意,渴望许久的东西轻而易举便能得到。”
青年噙着笑意轻声诉说,言语之中满是毫不掩饰的蛊惑意味,“为什么不试试呢?”
面对听筒那边长久的沉默,他似乎根本感受不到打击,举目眺望窗外一碧如洗的蓝天、晴空之下倏忽掠过的飞鸟,依旧以满含兴味的态度自若地说着话。
“和我们最为不同之处在于,琥珀还像个未长大的孩子,对家和家人心怀眷恋。”
“伊尔迷的确是相当可靠的兄长。但如果甘愿一直蜷缩在羽翼之下的话,难免会错过想要追寻的、更有趣的事物吧?”
恰如自己所说,也许因为意识到了对面只是个“还未长大的孩子”,库洛洛适时将态度放得更加柔和,透露出一股面对孩童时特有的诱哄意味来,尾音中有几分说不出的怜悯。
……很好用的激将法。
换做其他任何一个相同处境的同龄人,即便只是为了证明自己绝不是对方所说的那样,也会不假思索地一口应下吧。
但他的话并非毫无作用。因为提及了伊尔迷,栉名琥珀下意识抬起手来,揉了揉隐隐作痛的太阳穴。
——那里正深埋着前者昨晚扎下的念针。
即使随之而来的暗示因为侠客“天线”的存在未能生效,他依旧记得它的存在,但并不打算将其拔出。
若是那样做,伊尔迷会第一时间察觉异样,之前的伪装也就毫无意义了。
“相当可靠的兄长”,吗?
十二岁乃至更早的时候,栉名琥珀就对伊尔迷那份由在意逐渐演变而来的控制欲有所察觉。
虽然从小一直生活在这扭曲的爱意之中,如同鱼儿看不见水的颜色,刑求、训/诫、惩罚,诸如此类的东西,习惯之后并不觉得哪里不对,但这并不意味着他愿意变成对方所操纵的傀儡。
怀抱着以防万一的念头,在唯一脱离伊尔迷掌控、去往流星街的那段时间,栉名琥珀找准机会向侠客索要了天线,也确实如他所料派上了用场。
或许正如库洛洛所说,他对伊尔迷过于依赖了。
即使后者出于难以言说的本性,一直刻意放纵着这份依赖,带来些许甘美的错觉,可若是放任自己朝着无底深渊滑去,深陷之后,就再也没有抽身的机会了吧。
那枚念针只是个开始而已。
紧随其后地,必然会有第二枚、第三枚。
这一次是“不与强者为敌”这种相对温和的指令,轻易就可以敷衍过去。但如果后续又给出了更加直接粗暴的命令,那未被控制的事实就无论怎样都无法掩饰了。
【一直这样拖下去,总有一天会陷入无可转圜的死局。】
栉名琥珀抱着膝盖默然不语,失去焦距的眼瞳在虚空某一点停滞着。
手机那边的青年没有再出声,只是静静地等待着,耳边是对方若有若无的呼吸声。
“……那就试试看吧。”
过了许久许久,少年轻若梦呓的低喃终于在耳畔响了起来。
“希望你所允诺的是真实的,库洛洛。但如果不是——”
他将脸庞埋进臂弯之中,只觉得额角一跳一跳地抽痛着,似乎是隐没其中的兄长的意志在发出最为严厉的警告。
就算用膝盖想也知道,做出这样的决定,必然会令察觉自己脱离掌控的伊尔迷陷入暴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