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明天要统一体检的消息之后,栉名琥珀下意识屏住呼吸,藏在宽大袖筒下的双手不由自主地握紧了。
活动室书架上的各类书籍报刊一直在更新,他每天晚上去休息时都会认真翻阅,对外界的重大事件并非一无所知。
也正是因为知道从者拉美西斯二世那举世皆惊的壮举,同时模糊察觉到了政府的态度,才会对突然安排的统一体检有所警惕。
理疗中心不会突然心血来潮做这种大费周章的事,一定是接到了相关部门的通知。
如果他没有猜错,不仅仅是各类医院,外界的所有学校以及企事业单位,应该都在国家机器的伟力之下马不停蹄地运转起来,对登记在册的学生和职工进行“身体检查”。
政府在用最简单粗暴、也是最有效的方式达到自己的目的。
只要在社会上有固定的位置,哪怕是一颗再微小的螺丝钉,也逃不脱这场过境风暴的席卷。
体检的消息是在前一天早餐后告知医院全体职工的,等到通过层层转告落到栉名琥珀耳朵里,已经是当天的下午三点。
距离他的睡眠时间到来还有约六个小时,而明天九点起床之后,护工就会组织病人们分批去往准备检查。
到时候再想要脱身,未免会闹出极大的动静,同时充满了欲盖弥彰的感觉。
……所以,如果不想被政府人员当场抓获,就只能抓紧现在到今晚九点这段时间,尽快离开理疗中心。
“看起来最麻烦的部分其实倒没有什么难度。”
坐在床边地毯上的栉名琥珀抱着一只熊熊玩偶,一只手在那毛茸茸的圆耳朵上心不在焉地捏来捏去,一会儿捏成兔耳一会儿捏成猫耳。
窗框上小指粗细的围栏拦不住他,四年前他就能毫不费力地将其折断。在跟随berserker学习了魔术之后,打破监牢的过程无疑变得更加容易了,几乎称不上挑战。
“但是离开这里之后,最晚九点前我必须找到能安心入睡的地方,不然会很危险。”
稍微停顿后又补充道:“而且明天一早他们就会发现我失踪了,会派出人手搜寻也是肯定的。”
他不可能一直东躲西藏。
高频率出现的怪人、当街血拼的黑手党、行事疯狂且毫无逻辑的秘密结社、各式各样的异能力者……
虽然普通人仍占绝大多数,但不可否认的是,外面的世界就像极夜中的冰洋,巨大到无法遍览全貌的危机则是散布其中、无法计数的冰山。
冰山伴随着暗流四处游荡,大部分体积都掩藏在漆黑的海水之下,平日里安静得毫无存在感。
但若是某天猝然狭路相逢,贸然出现在行进轨迹前方的倒霉鬼会被瞬间整个吞噬、尸骨无存——在他的葬礼上,来客称之为不幸的“命运”。
为了逃脱这种荒谬可笑的命运,在栉名琥珀变得足够强之前,必须要有安全隐蔽&30记340;住处,要有稳定的一日三餐,至少能满足自身最低限度的成长条件。
这也是他为什么一直没有离开理疗中心的理由。
如果贸然去往外界,他一个身无分文、又根本不懂得如何与他人交流的小孩子,不要说找到满足上述条件的容身之地,连生存都成了问题。
“我准备去横滨。”把怀里的玩偶紧了紧之后,栉名琥珀说出了下一步打算。
“去那里虽然很危险,但是黑手党的地盘,政府的反应多少要慢一点吧。至于危险……哪里都很危险,所以也没差了。”
始终保持沉默的从者听到这里,终于做出了回应。
但并不是栉名琥珀预想之中、对这份根本称不上计划的疏漏想法的嫌弃。
“七年。你在这里呆了七年,即使清楚并非温室,因为没有更好的选择、因为惯性,一直在这里呆了这么久。”
“而现在,迎来改变的机会来了。”
——只要主动对政府坦陈自己御主的身份,并表示愿意合作,毫无疑问,栉名琥珀的待遇会迎来天翻地覆的变化。
年幼时的杀人履历,在从者这样足以毁灭一城的筹码面前随时可以一笑置之,连小小的瑕疵都称不上。
berserker此时所说的“机会”,就是指这份可能性。
从者没有想到,在察觉了这样的可能性之后,作为御主的孩子第一反应是远远逃开。
尽管畏惧着外界严酷密集的风霜刀剑、早就遗忘了如何与他人相处,还是毫不犹豫地下定决心,要去最危险的地方,要踏上已经明晓最艰难的道路。
为什么要这么做?
之前拖延了四年也无意离开,即使自己曾表露不快、暗自希望以此迫使他做出选择,在更为正常的环境下成长,所得到的结果也不过是搁置。
明明没有任何愿望、不在乎任何事不是吗?
从者的感情通过契约源源不断地传递过来,是相当鲜明的不解。
栉名琥珀把脸埋进玩偶毛茸茸的脑瓜里。声音隔着布料和棉花传出来的时候,因为阻隔显得有些闷闷的,在房间的四壁上撞出隐约的回声。
“……是啊。”
“如果同政府合作,所有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