睚眦必报、冷漠绝情、无礼寡德、尖酸刻薄……
这世上所有用来形容卑劣品性的词汇,都可以套用到这一刻的柯鸿雪身上,哪有半分世人口中盛赞的珠玉少年郎模样?
他站在门外,月色洒下庭院,桃树早就没有一片花瓣,结的全是青涩未到季节的果。
夜间毕竟还有几分凉意,山风钻进衣领,柯鸿雪望着眼前迟迟未开的门窗,瞧不见自己的神情。
所谓困倦,说到底大概是他骗自己的把戏,为了有一个合适的理由,好在这一时刻、站在这个地方,心安理得地“针对”沐景序。
可始终没人来开门。
那点本就被刻意压着,竭尽全力不打扰到旁人的咳嗽声也没了。
——他几乎比药还好用。
一门之隔,没有烛火,院外阶前月色莹润如一汪镜湖,柯鸿雪也不知道自己哪来的耐心,竟硬生生站在那等了许久。
说他特意来这里讽刺一个病患,怕是谁也不会相信。
可他就是站了很久,以一种前所未有的忍耐蛰伏姿态,却又偏偏恪守着最后一点君子的涵养,并未直接推门而入。
矛盾死了。
既然自己将修养抛诸脑后口出恶言,又何必这般克己守礼?
但到底还是没进去,冥冥之中柯鸿雪有一种预感,那人大约就坐在门后,听着他说出口的诅咒,却一言不发,不愿意回自己只言片语。
至少活着,他想。
不至于真的死掉。
柯鸿雪又等了一会儿,颇觉没趣,转身回屋,路过院中那片月色聚成的镜湖时,垂眸望见自己眼中不知何时染上的乖戾。
他在烦躁,他将其归结于美梦被人惊醒的不悦,不论真假。
……
脚步声从门前远去,屋内勉力撑着身体的人终于没坚持住,跌坐在地上。
地面凉得厉害,他却一时间爬不起来。
呼吸中似乎都淬着刀,沐景序有一种一旦开口,便会有哭腔难以抑制地从喉管中溢出来的错觉。
哪怕他本能没有任何想哭的意思。
但人疼久了,连嗓音都哑掉,声带也磨损,隔着一扇门,所有情绪都会失真。
他曾试过这般跟人说话,吓得对方立马就不顾尊卑冲了进来,生怕主子出了什么意外。
而今其实已经好了很多,至少他不会咯血。
只是咳嗽,那也不过是无法避免的后遗症,时刻提醒他应该清醒地谋划。
医师说他最好在岭南再休养一年半载,但连他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哪一天突然就疼死过去,断没有耽误时间的道理,几乎换骨一结束便从岭南动身,来了临渊学府。
学府僻静,某种程度上也能达到安心静养的目的。
可他心不静。
学堂上的那些针对的小动作,沐景序没往心里去,都是很幼稚的手段,既上不得台面,那就没必要特意将其作为一件正事去看待。早晚会解决,并不急于一时。
可今天实在不太凑巧。
大约因为换季,这些日子身上疼得厉害,加上阿雪那天夜里说的话,不时出现在他梦中,噩梦循环交替,几要将人溺毙在无垠的深渊。
这世上所有人的目光于沐景序来说,都不足为道,唯独山路交错的那一瞬间,抬眸望见柯鸿雪朝自己走来,他罕见地出现了一瞬间凝滞与慌张。
就像那天月下,他站在桃花树下回头,看见柯鸿雪披着星光踏入院门的一刹那,眸中出现的是这许多年不曾窥见的欣喜。
本能而直白的感觉到底骗不了自己。
他甚至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这幅衣衫不整、水渍满身的模样,是有些狼狈的。
于是夜间又做了噩梦,他梦见柯鸿雪抱回一颗白骨头颅,冷冰冰地看着自己,沉声而又郑重地说:“我是他未亡人。”
而等醒过来,这人却站在他门外,懒懒散散、嘲讽乖张地说:“我还得自证清白替你验尸。”
初听见这句话的时候,沐景序其实有些想笑。他想他的阿雪居然学会了开玩笑,风趣极了,竟不让人觉得刻薄,反倒是一种难得的可爱。
可他一旦尝试着牵动唇角,立时就被疼痛扯弄得浑身冷汗涔涔。
总不能真让阿雪帮我验尸,沐景序不合时宜地想到。
等人从门前离开,他坐在地上缓了很久,慢慢站起身,垂下的眼眸中似乎淬着冰渣,是一种颓然到了极点,几乎盈满了死寂和寒凉的神情。
他破天荒地觉得紧急,这事总该解决,放任不管说不定还会给他带来什么不可预料的麻烦。
尽管这些麻烦于他要做的事来说,其实并无半分干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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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府休沐日后,竹段乙班被除名了一位学生。
那是户部侍郎的次子,父亲是正四品的官职,怎么看也算得上一句“权贵子嗣”,偏偏消失得无声无息,连一点预告都没有。
众人明面上不敢讨论,私下却众说纷纭。
流言传了几日,最终达成了一种奇妙的共识:柯鸿雪干的。
李文和也听到了这个风声,但他一开始并未多想。那人仗着家里权势,一向不学无术,在学府欺压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