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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到书房坐定,顾冲就向范丞佺道:“不是我不心疼侄女儿,或是明明做着范家的女婿却看低了范家人。这桩亲事,我看是不成的。”
范丞佺听他起头这一句,心就先凉了一半。顾冲细说端底,道:“世人结亲,不过为两姓帮扶,子嗣繁衍。先头大舅兄应承蒋家,或有些人还有话说,在我看,却是取长补短,堪称平稳周全的。一则平原侯勋贵后裔,府里纵无人才出众,到底衣食无忧;二则平原侯武将一系,在兵、刑两部及内卫皆有根基人脉,几个侄儿走刑名的路子,少不得相应支撑。既然大舅兄选媳都从文臣书香门第里来,在择婿上头自然须有这点关照——毕竟四叔父年纪在这里,我们为人父母的,总该为小辈计虑周全。”
范承佺听到这里,不禁愧道:“到底是我无能,庇护不得子孙。不然,虽有你嫂子牵线,不至这样殷勤,最后让孩子受苦。”
顾冲道:“此事须怪不得大舅兄,只恨那蒋家可恶。好在见机得早,不然,越发不好收拾。只是我还是那个话,这人,或者当初选的错了;然而这择婿的路子,大舅兄却一点儿错没有,都是真心为侄儿侄女们好。但如今,蒋家那头已经作罢,大舅兄听着妹子的主意打量章家,这不是又转回老路上去了么?章家旁的都好,只是当年文昭公一句话,自文华公起三代都不出仕。现侄儿们还年轻,他几个的岳家又都不显,四叔父今年是头一年下来,京城朝廷里多少几分留念,一时还不至于有人立刻为难,但时间长了就难说了。偏偏我这边,我是最不中用的,我岳父致仕也早,四舅兄现在湘南,对京里也是鞭长莫及。若真个再出些什么花样——这一桩,大舅兄难道不怕?”
范丞佺听了他言,静默了几息,继而昂然道:“怕又如何?再说也不是咱们家理亏,是他平原侯蒋家先不对。至于孩子们的前程,天底下的路,说到底是自己走出来,没有父母长辈护佑一辈子的道理。若他几个都是自己立不起来,非要指着亲族才能如何如何,我也算白费了这二、三十年苦心,不如干脆一头碰死才顺气。”
顾冲见他两句话一说,又压不住地火气冒出来,忙笑道:“侄儿们自然都是好的。我也就是担心,怕他们年轻,少了上头人携带关照,多受了那些用不着的磋磨。另外,刨除了这一条,大舅兄果真有意看章家,还有一件事情必须得心里先跨过坎儿去——那章由虽是章仰之的嗣子,又序长,课业上头却不是出色能拔头筹的。他的窗课、习作,我也看了不少;四平八稳,不功不过,搏个举人应有七分把握,但或者也就是如此。若侄女儿当真许了他家,跟前番比起来,那头是伯府夫人,这头是举人娘子,心里如何过得去?大嫂子那边又会怎么想?事关孩子终身,不是一句只求温饱的负气话就过得去的。这也是我说这桩亲事不好的地方。”
范丞佺闻言长叹一声,说:“文凌今日这些话,是真的为我们把心都用到了。”于是握了顾冲手道:“文凌跟章仰之相交莫逆,肯替我这样打算,是实实在在的亲戚情分。文凌既是一片坦率、直言相告,我也再不用场面话含糊——雯儿这里,我跟她母亲是被伤透了心,却也不敢真的就寻个人口简单、日子清寒的读书人家嫁过去。不为怕孩子吃苦,就怕凡事低就,反叫人存了心、捏了错,生出那些腌臜龌龊的心思来,看轻了好好的丫头,也白白折辱了范家的品格。所以八妹妹说起章家,我第一个上心,就是知道他家在这上头必是可以放心的。至于女婿前程,关系孩子一世,我自然也要问的。只是比起前头一条亲家的通情达理来,前程的事情倒又不是那样要紧——孩子品性好,家里面安稳和睦,彼此能够齐心,前程之类自然就有了。”
顾冲笑道:“大舅兄倒是乐开,看得透彻。”
范丞佺摇头,说:“哪里是我乐开?老太爷挂在嘴边的话,当初硬是没听。”说着连连叹气。顾冲也不接话。范丞佺又道:“说到举人娘子,这也没什么不好处。天底下多少一品诰命、二品夫人前头只是举人娘子、秀才娘子的?开花结果,种树育人,本来就得有这一等的工夫耐心。只盯着眼下一点富贵,看不到十年、二十年后情形,便不算鼠目寸光,也要被人说一句短视。何况延陵章氏是什么样的读书人家?将门嫡女、侯府千金都争着抢着做他家的举人娘子,能跟这些样的人家排行序列,反是我们在高攀了。”
顾冲点头,又笑道:“舅兄也不要这样自谦。算来称得上门当户对,并没有谁在攀谁。”
范丞佺道:“文凌跟他家交好,看得必定不会差。我今日又见着了章仰之的小儿子章回,由其弟见其兄,我心里多少也算有数。只是妹妹再三描了他那嗣子身份,总叫我不安。现在只求文凌给我一句准话,才好打定主意。”
顾冲叹道:“舅兄这不是又在为难我?”
范丞佺道:“你方才也听我说了。你的顾虑我都知道。我的处境你也没有不晓得。你不过是告诉我一两件实实在在的事情。你不说,找别人一样可以问,大不了多费我些时日罢了。但这样又何必?究竟最后做决断的,也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