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说到贾琏、章回与洪大、谢极谢楷兄弟吃酒毕,回到盐政府;结果门上有人相候,见两人回,立时就禀了事,一拨一个拉了他们去。〔〕
先说贾琏,他见到是旺儿,荣国府里头紧跟着他与王熙凤夫妇的,正是心腹,千里迢迢带了书信赶来,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于是忙叫了回松风苑房里,一边问来意,一边拆了信细看。旺儿就说:“咱家里倒没大事,却是东府里的小蓉大奶奶没了,珍大爷、珍大奶奶正恼着呢,满家上下都为伤心。”
贾琏闻言吃了一惊,忙问:“她这病虽也久,但上年请的张太医不是说了,只冬天无事,捱过了春分就好。我出门前也没听见说不对,怎的突然就没了?”说着就忘手里家书看去。
这一封信却是凤姐口述、身边跟的没留头的小厮彩明书写。文字粗浅,要在说得明白,讲了秦可卿亡逝时辰、宁府拟定的丧仪章程诸事。贾琏度算日期、比对行程,当时自己送林黛玉南下一行也只到平安州境内,距如今有小半月。又言贾珍为秦氏后事极尽其力,旁的热闹且不用说,为了灵幢经榜上好看、执事排场,索性与贾蓉捐了个前程;就在书信写成前一日,方与大明宫掌宫内相戴权致了意,现补了五品龙禁尉。凤姐在信里说道:“今日方接到你书,林姑父病转安好,老太太总算宽了这一桩的心。东府这般大事,家里也少人照应,外头也总得有个正经的人出面操心。若到扬州,姑父处果无烦难,望度势回转,家来宽慰老人,也为父母亲长分劳。”
贾琏想此刻荣府,贾珠早已没了,下面的宝玉、贾环、贾琮等都还小,贾兰更小,且又低了一辈,贾赦、贾政之下再无旁人,如此果然叫人看着不像。且扬州这边林如海身体渐安,盐政府上下尽心用命,自己就留下也效不着什么力。再有就是贾敏产业诸事,今日也已经与洪大商议定了主意,至于后头详细操办,自有一众管事去做,原不用自己亲力亲为、亲眼盯紧。这样盘算,倒合该如凤姐儿家书上所说,度势回转京城。
贾琏既然打定了这主意,就吩咐兴儿、昭儿先将东西收拾起来,等自己明日跟林如海说明,后一两日再走时也不致匆忙。他又问了旺儿自己家中况,凤姐、平儿等安好,这才定心,招呼众人各自睡去。
再来说章回这边。〔〕林如海的小厮林轲候在大门上,传话说叫章回回府后,无论早晚,先往他那边去一趟。章回自不敢怠慢,赶紧同林轲往泊月堂去。待到泊月堂,果然林如海尚未歇下,就在窗子前书案上铺了一大张纸,握了笔随手抹画。听见章回来,林如海丢下笔,就向他笑道:“来了?”
章回忙应了,先道一句晚归谢罪,然后就上前劝林如海:“伯父并未全好呢,正该休息保养。晚上弄这些费精神思量的东西,明天关爷爷怕又要数落一车的话。”
林如海大笑道:“他说就说,难道我还怕了不成?”带着章回到屋里坐下,问他道:“你这两日外头忙什么?可有什么我能使力的?知道你们年轻人都想自己做事,但有一二捷径能事半功倍,也没有舍弃不用的道理。”
章回笑道:“伯父照应,怎肯舍弃。实是小事,自家就应付得过来,这才没来搅扰伯父。再者,这次是替我外祖的本家做事,在扬州他们原是地主,寻的铺子也为了支应他们家生意,自然该要他们多费心才是。”
林如海听了点头道:“这话也对。我也听过你外祖父与他洪氏本家的事。不恭敬地说,前人确有不堪,洪家当年算是处置有据;只是罪不及妻儿,对后头子孙照应得就不够经心了。幸而你外祖父刚强,守着本心道义,勤恳好学,踏踏实实立出自己的一番事业来,于己于人于世都有功,真正叫人敬服,也不愧是仪真洪家的子孙。前些日洪蘼探病来时还说,就他与关梦柯合刊《本草汇要》一桩,前人多少不是,也都弥补过来了;不想他还战兢惶恐,低着声求到跟前,只想让父母回归祖坟,依在宗族翳下。如今事谐,还同一家,他这边就算是本支,也该要同常州的这一脉多亲近——寻常亲戚间尚要守望相扶,更何况同姓骨肉、一脉至亲?”
章回道:“正是这个道理。我外祖父交代表兄的也是差不多的话。所以这次叔外祖的计议,为族中增加几样产业,表兄也分外效力。我虽不懂,但给表兄打个下手,多少帮到些忙,自己也才安心。”
林如海点头。他肚里自然是知道洪大、章回表兄弟几日都忙的什么,也听关梦柯感叹过洪家人尽其才物尽其用:不过两三句没实用的话、一番早该做的处置,就把洪艽祖孙都哄住,尽心竭力,替他置办下好出息的产业,还要帮他安排管事、教导经营之法;而洪氏本家统共不过拿出千把两银子,面子里子实惠俱得了——真真诗礼读书的大家,算计起来比生意人更精明。只是洪蘼等所行都是正道,也没有亏待了洪大等人什么,林如海这才不接关梦柯的话头。但他也不免存心,要探一探这边心思。此刻听到章回言语,益觉着赤诚坦荡,脸上笑容也益多起来。于是说:“如此正好。对了,我叫你来,原是另有一件事。我经这一病,多有感触,特别你这一向在跟前,叫我一觉得亲人可贵。想到少年时与你父一道吃住玩耍,种种仿佛就在眼前,更是思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