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城最大的书院是云州书院。
历来能进文华殿与太子享受同一套师资的都是少数,大多时候,都是挤在云州书院里,听国子监下派的夫子们讲讲课。这还是贵家子弟才有的待遇。
袁润翻着文卷,一眼就看到了云州书院的代理掌院。
孟岱已。
这个姓……
他又翻了两页,看到孟岱已是个进士,年龄四十七。心里更是疑惑:算启用时间该是今年的进士,一个中年人,还是个姓孟的,他印象里就那么一个孟韫,还因为姓孟被他批了待用,这是又从哪里冒出来一个孟岱已?
还是孟岱已就是孟韫?
职位是代理掌院,上一个掌院,好像还是从江家出的。
也是一个不成文的规定,云州书院的掌院都是家里有门路的那些人来担任,这个孟岱已虽只是代理,断也不可能是无名之辈。
于是袁润对刘策道:“见见这个孟岱已。”
“那臣去给殿下叫他过来。”刘策松了一口气,转身要走。
“别急,我自己过去。”袁润也起了身,低头拍了拍衣袖道,“我亲自去看好了,今日来得匆忙,没料到大人还有公务在身,那烦请大人指个路就行,也不叨扰。”
接着,袁润一转,指着司里几个人道:“就你们五个,来,先别忙着出去。”
然后看向允钦,微微一笑:“父皇有事交代仪制清吏司,你们都过来听一听。”
刘策脸一僵。
他今日才起了倦怠心,不防太子殿下就给他来了抽查文卷这么一出,如今这还打着陛下的旗号,要把他们全关在这仪制清吏司里吗?
是担心他们去给孟岱已通风报信?
可真是一时不慎!
虽如此想着,面上却不敢露出丝毫不耐烦。
刘策道:“殿下,也是巧了不是,臣要去云州书院取学生名录,正好和太子殿下同去。”
“我顺路给大人拿回来就是了。”
袁润往外走,头也不回,冲着刘策摇了摇手。
“何苦还非得跑这一遭呢。”
出了皇城往西走,皇城根儿下就是云州书院,在沿路这一带建筑里算是最气派的。
门口一大块奇形寿山石,上书“云州”二字,格
外瞩目。
袁润在门口一站,已有门人过来:“这位公子,是要进来参观还是问学?”
“我有个问题,想请教掌院。”
袁润执学子礼,表现地格外谦卑恭敬。
国子监下派到云州书院的夫子多是翰林院的侍书、侍讲、侍读之流,寻常学子向夫子请教即可,也不必非得请出掌院。说实话,掌院的知识储备和文学水平,不一定有那些夫子们高,毕竟掌院主管行政事务,极少参与教学。
门人有些警惕,大概觉得袁润是来踢馆的。
他打量了一会儿袁润,见他打扮清贵,气度不凡,更觉不妥。于是稳稳站在门口,不作丝毫请他进去的动作:“掌院今儿外出了。”
“这么不巧的吗?”
袁润慨叹着,往那门人身后一撇,正好见到了个熟悉的身影。袁润一喜,开口就大喊了一声:“崔夫子!”
说来也巧,近来崔玄亦抱病在府中休养,翰林院就借机将崔明远派来了云州书院。
这其实是苦差,学生教不好是要挨骂的,但教好了就是你的本职工作。何况,夫子这一职并不会多发俸禄,翰林院的活儿也不能落下,相当于一个人身兼两职却只领一份工资,明眼人都知道崔家如今正被排挤。
崔明远应声回头,见是袁润,刚要行礼,又注意到袁润抽了一样的眼睛,心下了然,开口问道:“公子今儿怎么来了?”
门人见两人认识,便微微侧了侧身,“崔夫子,这位公子说有事要请教掌院。”
崔明远看向袁润道:“掌院最近要养病,未必在学院里,即便在也是说于他们要不见客的,公子不用为难门人了。”
还不等门人窃喜,崔明远又道:“先进来吧,有什么问题,问我也行。”
袁润还是第一次进云州书院。
他与崔明远并肩走着,余光里忽然觉得自己似乎快和崔明远一样高了。
大概是淋了几场雨的缘故,生命力得到了滋养。他有些茫然地想着,张怀雅应该比他还要高了吧。
张怀雅张怀雅,以前天天在一块儿的时候,倒没这么念着他。
擦觉到袁润走神,崔明远道,“明日休沐,几位同僚说要去桃花山上拜秋,殿下要同去吗?”
“啊?”袁润回
过头,看见崔明远温和地笑意,“我们打算去十方寺。”
十方寺啊……
袁润有些想去,但心里实在胆怯。
“……明天再说吧。”
他喜欢把很多事情的失败都归为自己的原因,如果不是他一直不成器,张怀雅又何至于被逼到出家呢?在这个世界里,出家基本上就代表着社会性死亡了,也就比自尽好那么一点点。联想到这些事的起因几乎都在自己,他就非常不敢去了,可是有别人陪着去,好歹也没那么尴尬,若是这次不去,下一次还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