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的身体, 不能离开魔域。”他咽了咽喉咙,有些紧张,“原来的身体已经无法使用,完全损毁。这具身体是用魔力为您重新凝聚的, 全新的、完美无瑕——只有眼睛这一处小小的缺陷。”
“离开魔域, 您的身体会溃散, 消逝,您会再次不复存在。到了那时, 再收集您的神识和灵魂, 将无异于大海捞针。”
帕斯塔莱很紧张。
他害怕这些话里的破绽会被她找出来。
她的身体确实是他用魔力重新凝聚的,但那是在原躯体的基础之上。真正的虚假的躯壳, 早已被他置于大雨滂沱的十字路口,登上了各大报纸头版头条的讣告。
也就是说,阮笙的躯体离开魔域之后,并不会消散。
但是一个柔弱失明的人类, 离开猛兽的巢穴,独自行走在荒野之上,等于在告诉猎手:
你们的猎物送上门了。
只要帕斯塔莱想,保护阮笙并不是什么难事。
但是,那意味着, 她要再次离开他身边。
帕斯塔莱想起了那三天三夜里痛不欲生的淬骨溶血,他在火里,苦苦煎熬,每一寸骨头都被敲碎重组, 每一根血管都被斩断重连。
他昏死,又醒来,再次昏死过去, 再次醒来。
他痛得哭泣、跪在地上、满地打滚、满身滚烫地喊“妈妈”……
最后,真正支撑他坚持下来的,是她纤细高挑的身影。
帕斯塔莱的眼泪在烈焰中不知被蒸干多少次,他几乎感觉不到自己皮肉的存在,整个人陷入心死的绝望,仿佛接到死神邀约之时,总是能够看到她的身影。
她身披黑袍,和那天一样,身后是烈焰,烈焰后是漆黑的天幕。她的斗篷在风中猎猎作响。
她对他伸出手,眼神坚定而澄澈:
“手给我,我带你离开这里。”
帕斯塔莱痴痴地、痴痴地朝着她伸出手,这一刻,身上所有的痛感被剥离。
他的眼中只有她,他满心满眼认为,她来带他回家了。
他开心地伸出枯黑的手,然后,落了一个空。
她的幻影消失了。
只要坚持得够久,就一定能够再次见到她。
——怀揣着这样的祈愿,他在一次又一次的灼烧中煎熬度过,在一轮又一轮的烈焰中淬骨重生。
三天过后,他单手支着水池,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因为水池和镜面太矮,他不得不弯腰才能看到脸的全貌。
他抚摸着自己的鼻梁,喉结和眉骨。次日,他登基为王。
三周后,魔域的保守党派被完全肃清,全族的人都被发动去寻找一个不存在的魔咒,魔域的图书馆典藏室被翻了个底朝天。
直到他再次遇见她。
阮笙收回小腿,半晌都一言不发。
帕斯塔莱难过地主动贴过去,把脸颊挨着她的膝盖,先是轻轻触碰,见她没有排斥才敢完全贴上。
阮笙看不到他红通通的眼眶。
“海洛茵小姐,我是不会骗您的。”帕斯塔莱一边说着,一边虔诚地从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呜咽声,“狗会永远忠诚于它的主人,而我则会永远忠诚于您。”
阮笙伸出右手,用冰凉的指尖挠了挠他的下巴,像是逗狗一样,语气漫不经心:“不是我不想相信,只是你有过前科。帕斯塔莱,被狗咬过一次的主人,又怎么敢再次认领这只会不分敌我的、会咬人的狗呢?”
帕斯塔莱舒服地眯着眼睛,听见这话,慌乱地睁开:“我、我可以解释,海洛茵小姐……”
“狗只会说‘汪’,以及乖乖承认错误、执行命令。”
阮笙的指尖蓦地停在他的咽喉处,像是猛地掐断了他的嗓音了一般,“你是帕斯塔莱,还是我的狗?”
帕斯塔莱感觉自己的要害如同被扼住。难以言喻的、窒息的快乐从脊椎蔓延到全身,让他忍不住回忆起少女拯救他的那个夜晚,用双手紧紧地、气愤地掐住他的脖子时的快感。
只有她可以。
那个时候,帕斯塔莱就知道了,只有她才能够为他带来这样的快乐,和人生的全部意义。
他仰着头,看着少女宁静的侧颜。她的头发依旧鲜艳美丽,馥郁秾丽,苍白的面庞静谧安宁,眼睛处蒙着一条白色丝绸,避免脆弱的器官受到任何磕碰和阳光直射的伤害。
再往下,是精致的锁骨,睡裙,慵懒悠闲的姿态,交叠着腿,指尖点着他的咽喉——如果可以,帕斯塔莱更希望他被那只漂亮的手掐住,而不是仅仅如此蜻蜓点水。
然而,这样,就让他足够满足了。
他的喉结上下滚动,灼热的视线焊接在她的身上一般,看了半晌,脑子里涌出无数的澎湃念头,好久才慢慢吐出一个字:
“汪。”
*
魔域是什么样子的呢?
阮笙曾经幻想过,那里应当是枯草败木,哀气四溢。但事实上,并不是这样。
除了魔族们身上的气味让她有些无法接受之外,他们的谈话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