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边是安静的,只有某种仪器轻轻运转的声响;床铺很柔软,枕头上沾着消毒水冷淡又熏人的气味;房间有些闷,或许是因为窗帘拉开了,但窗户紧闭。时叙感觉自己好像刚从一个深沉的梦境中脱身,乱成一团的神经依旧难以理清,好不容易意识更明白了些,疼痛便不甘寂寞地涌上来。
时叙浑身没有一处不疼,他试着动了动手指,随后听见旁边冒出一声压抑的惊呼,很短促,仿佛一下就被掐断了。知觉逐渐恢复,腰腹间的固定器、缠紧四肢的绷带、手背上的滞留针,这些外来物的存在被苏醒不久的感官一一放大,时叙心中警铃大作,陡然睁开双眼。
明媚的阳光调皮地跃入瞳孔,时叙立马被刺激得眼眶发红,他眯起眼睛,努力适应着光线,第一秒注意到的竟然是空气中漂浮的细小尘埃。
当然,很快,时叙又被自己床前的排场吓了一跳。
一群认识的不认识的、想得到的想不到的人毫不客气地包围了他的床,一堆或自然或生硬的关切聚集于此,直接造成了“交通拥堵”。
时叙不是没生过病,但这样的场面还是头一回看见,他觉得自己的脑袋痛得更厉害了,干脆闭上眼准备装晕。
正在这时,特意前来探望的虫帝一把抓住时叙的手,激动道:“你终于醒了!这就好,医生说过醒了就是脱离危险了,时叙啊,我们这些天都很担心你,怀清和顾珏更是日夜守着你呢!”
虫帝说着话,人群配合地分开一个豁口,时叙顺着方向看过去,只见自己的雄父雌父站在最外围,远远地,朝他笑了一笑。时怀清和顾珏皆憔悴了不少,一眼望去,居然令时叙想到“狼狈”二字,尽管两人穿着打扮一切如常,却遮掩不住内里的疲态。
“卓焓也一直记挂你,他伤得不轻,等他能走动了,肯定第一个来感谢你。”虫帝亲昵地帮时叙拉了拉被子,可惜用力过猛,差点把时叙的下半张脸都盖进去。
伴着虫帝的话,那天遇袭的回忆似潮水一般冲入时叙的大脑,其实最后留下的印象真不是痛苦,而是无比的灼热,是从未体验过的滚烫。
周围的人念叨着千篇一律的客套话,先是高度赞扬了时叙的忠诚、智慧和勇敢,再表达了希望伤患早日康复的美好祝愿,又送上各自准备的礼品……一套机械化的流程走完,任务结束,大家带着复制粘贴的真诚笑容,跟着虫帝一块儿撤退了。
热闹的房间终于有点儿病房的样子了。
虫帝走后,医生赶过来为时叙做了一次全身检查,确认时叙状况良好,又开了新的口服药和营养剂,还嘱咐要过十二个小时才能进食。
“雄父,雌父……”太久没有开口,时叙的嗓音嘶哑得吓人。
“你总算醒了。你一觉睡了十七天,再不醒来,我们可不知道该怎么办了。”顾珏俯下身,亲亲时叙的额头,“有没有感觉哪里难受?”
“我没事。”时叙摇摇头,他仍然气力不足,浅浅地握了握自家雌父的手,离得近了,他注意到顾珏的眼睛有些红肿,大约是这几天哭过太多次。
时怀清恐怕天生不习惯温情时刻,他站在床边,伸出手,却在即将碰到时叙的脸颊时,拐了个弯,按住了时叙的肩膀,他硬邦邦地说:“逞英雄是要付出代价的。”
这话音未落,时怀清的胳膊就被顾珏拍了一巴掌,顾珏瞪起眼睛,无情地戳穿他:“现在不是你一个人躲书房的时候了?你抽纸都用掉了半包。”
时怀清噎了一下,面子搁不住,耳垂也可疑地泛了红,他难以反驳,只好含糊地顶了一句:“你胡说什么——”
顾珏根本不理他,转而问时叙:“累不累?多睡一会儿吧?”
时叙确实略感昏沉,但睡了十几天,人可躺够了,这下更想换个姿势。更何况……时叙无奈地扫了一眼倚着右边衣柜的卓忻,这人始终一言不发,又没有同“大部队”一起离开,多半有话要说。
“卓忻殿下每天都来,一呆就是一下午,”顾珏扭头对卓忻笑了一下,又喂了时叙一些水,“我回家给你做吃的,如果你不愿休息,那让卓忻陪你说说话?”
“嗯。”时叙看向卓忻,对方扬了扬眉梢作为回应,卓忻貌似知道聊天时间到,毫不惊讶地走了过来。
顾珏想升高床头,好让时叙坐着舒服一点,但他尚未摸到操作按钮,卓忻便几步抢上前,微笑道:“我来吧。”
顾珏一愣,继而退开。
卓忻参考了时叙的意见,成功把床头抬到一个恰当的角度,他将枕头挪到时叙背后,接着又调高室内温度,倒了一杯水,问时叙渴不渴,还问时叙想不想看电影。
病房里只剩下时叙和卓忻两人,他们从小一同长大,亲如手足,然而在只闻钟表“嘀嗒”声的缄默里,时叙知道有某种东西已经永远地改变了。
“我削了十七个苹果。”卓忻突然说道。
时叙下意识地望向茶几,编织筐里还装着三个苹果,他一时不懂卓忻提起这件事的意思,无法答话,只能问:“那苹果呢?”
卓忻拨弄了一下水果刀,他没看时叙,低着头说:“原本想给你的,可你一直昏迷,我就自己全吃了。”
“我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