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白珩听到燕熙那带着些许颤抖的声音,就知道自己的学生是气极了。
商白珩没有直接劝说,而是问:“微雨想对谁示弱?”
燕熙脑海中挥之不去的是宋北溟最后那副得逞的模样,他恨得牙痒痒,他活两世从未对什么人、什么事认输过,却遇到个宋北溟叫他屡战屡败。
燕熙与其说是生气,倒不如说是挫败。
人总是能轻易接受自己的成功,却难以承认自己的失败。
商白珩这一句问到燕熙心坎,燕熙从气头上下来,叹息了声说:“没有谁。”
燕熙蓦然发觉,自己方才的斗勇和逞凶何其可笑。
商白珩又问:“为何要示弱?”
燕熙想到自己方才被固本茶勾起的燥意,被宋北溟挑起的战意,以及宋北溟走后那种空虚的渴望。第一个理由他不想说出来让老师担心,后两个他又难以启齿。
各番理由反省一遍,道理燕熙自己便懂了大半,燕熙逐渐冷静下来,垂头丧气地说:“老师,我现下不生气了。”
在商白珩的记忆里,没有人如此牵动过燕熙的情绪。
显然,宋北溟于燕熙而言非同一般。
有那么几分怅然若失藏在商白珩眼底,他很快抚去了它,声音如往常端正地说:“既然好了,便过来把清心汤喝了。”
燕熙木着脸坐到小院的木桌旁。
商白珩端出药,燕熙仰头喝净了。
清苦的药汁滑下喉咙,驱散了口鼻间的烈药气息,燕熙好受了些,再抬眸时,已让自己看起来如同寻常。
商白珩收了药碗,喊来周慈。
周慈先绕到厨房里瞧了瞧烧焦的药渣,仔细地把药渣用水泡着,端到院门外。
再回来给燕熙把了脉,他沉着脸听着,期间打量着燕熙,燕熙对他使了一个“不要说”的眼神。他敛眸会意,沉默少顷说:“我再去熬点助眠的汤药给殿下用。”
商白珩听出不对,叫住了周慈问:“怎么了?”
周慈半真半假地说:“今日的固本汤太烈了,殿下夜里怕是不好睡。以后殿下要多加注意,离这种补阳培元的东西能远则远。”
燕熙称好。
商白珩这才点头。
周慈到厨房里忙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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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白珩端坐着等了一会,见燕熙的恼色退了大半,才肃声开口说:“微雨,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刘秉刚被参倒,他的同党必然会蓄势反击。打铁趁热,我们须得一鼓作气,再参一个。”
燕熙跟着商白珩学了多年,一见商白珩端正神色,但不由也肃然起来,认真地说:“我是工部都给事中,工部因着刘秉案,被连根拔起一批人,这些人不必我来参,都察院自会接着往下查。我们只要在适当的时机,送出些证据既可。老师说要参的是?”
商白珩高深莫测地往上指了指。
燕熙眸光微敛,瞧向商白珩的神色凝重起来:“老师指的是,直接往最上头参?”
商白珩点头,郑重道:“我们已然打草惊蛇,如今敌众我寡,能换来生机的只有两计。一是‘趁火打劫’,在彼方尚未联手反扑时,制造更大的困难,转移目标;一是‘借刀杀人’,朝中看似派系繁杂,实则各怀鬼胎又各有抱负,我们可以从中借力,造出‘势’来。”
燕熙心思如电,懂了大半,正色道:“‘趁火打劫’学生懂了,要的是出其不意,打乱彼方阵脚,叫其暂不便出手搅合刘秉案的会审,力保先将刘秉案严审了结,无可翻案。而‘借刀杀人’,朝中权贵虽然各有所谋,但素来在打压寒门、排除异已上默契一致。这当中谁是刀?又由谁去借刀?”
商白珩露出赞许神色,说:“微雨,你已经说到刀是谁了。”
燕熙眸光微闪,问:“寒门是刀?”
商白珩意味深长地点了点头。
他朝燕熙递过去一封写好的信,悠然地说:“天下势已渐变,刀锋已成,只看借刀的人是谁。”
燕熙折了信看,越看越是震惊,他从信纸后面抬眸问:“老师要请淳于南嫣当借刀人?”
商白珩笃定点头。
燕熙请教:“为何她能借来寒门之势?”
商白珩推演着说:“淳于氏于立朝时凭军功封了公爵,淳于老太爷居功至伟却从不挟功自傲,还严加管束子弟,教育家风。即便如此,仍然受逐渐势大的几家打压,淳于氏在战场上吃了几记闷亏后,转而主攻科场,只留了有志儿郎投军许国。从南嫣的高祖父始,便是实打实地考科举,到他祖父辈,已是学风清正,进士及第者有数人。她父亲曾是进士一甲,若不是英年早逝,入内阁有望。他兄长在时,曾是名噪一时的大才子,若是他兄长淳于南风尚在,大概已是当代文魁。”
燕熙点头说:“淳于氏在士子中口碑甚好。我听闻南嫣的才学亦是出众,在士子中颇有美名。若不是拘于女儿身,以她的才能家世,是要一飞冲天的。”
“淳于家的大小姐巾帼不让须眉,必定是要有大作为。”商白珩高深莫测地说,“微雨,你要往深了想,南嫣如今是淳于氏说一不一的掌家人,她代表的,远不止是她自己。”
燕熙聆听教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