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第十章(1 / 2)

天光熹微。

随渝睁开眼,视野里,一轮赤红的明日正从山峦起伏的地平线上徐徐升起,万物由暗转明。地下世界里缺乏时间流动感,直到现在,他才恍然醒悟,原来自己已经在地下磨蹭了一整夜了。

刚出地道,恰好就赶上了织梦村的祭祀。

在恍然之后,则是更多的明悟升上心头。随渝扯了扯嘴角,他有点想笑,又觉得有些笑不出来:织梦村的地下潜伏着吃人的怪物,而地道的出口偏偏又在织梦村的祭台上。两个事实相互叠加,引出另外一个几乎可以板上钉钉的推断:

织梦村崇拜的“鸟神”就是那个吃人的怪物。

让他想想,之前殷赫是怎么形容鸟神的?

“……他们相信银光鸟会为当地带来富裕和长寿……”

随渝动了动唇,但是说不出话来了。

在灿烂的朝阳下,他半透明的身躯被一览无余。但这明显违反常识的情形,没有引来围观村民的任何惊讶,相反,他们情绪亢奋,对着随渝大喊大叫,而那叫喊声又慢慢规律起来,变成两个音此起彼伏:“鸟神——鸟神——鸟神——!”

随渝环顾四周。

那是一张张面黄朴实的农民面孔,此时此刻,他们的脸上都被一种狂热的情绪侵染了,嘶声力竭,双目赤红,反而让人生出了一种陌生感。随渝的目光落在哪里,哪里的村民就会情绪激动。

随渝只好将目光望向村长。

村长换了一身装束,白色鸟羽不再仅仅覆盖双肩,而是将他整个人的身躯裹起来,乍一眼看去,很像是一只装成人类的巨大雪鸮。他同样激动,并且大声吼着什么。随渝能看出他在骂人,因为他旁边几个村民都露出了惶恐的神色。

一种不安的预感缓慢升起。

这群人将他误认为是鸟神——

暂且不管这种奇怪的误会是怎样发生的,但这是一场祭祀活动,用脚指头想,也能知道祭祀活动会有那些必然流程。比方说,祭拜神灵总要带一些祭品,比较常见的祭品可能就是香烛和水果,再丰盛一点,可能会现宰杀牛羊……

但问题是,这明显从根子上就错误的祭祀,有

可能会这么温和吗?

……他能阻止吗?

随渝心里很茫然,他看向自己的手,在半透明的情况下,甚至能看到其中若隐若现的白色血管和白色骨头。他能够自由在固体里行动,甚至将其他无生命体同样转换入虚化状态。但他无法携带其他活人。

村长骂人的声音越发尖锐,有几个村民已经瑟瑟发抖地跪在地面上,频频向随渝磕头。下一秒,随渝看见了村长从衣服里抽出了一柄雪白的匕首,向那几位村民走过去。

氛围越发狂热。

如果随渝现在有实体,他的脸色可能已经像是纸一般苍白了。村民那种习以为常的反应,让他意识到,这类事件恐怕已经发生过很多次了,甚至,正要被杀害的那几位村民,曾经都可能站在人群里欢呼。

那么,他要袖手旁观吗?

那么,他要看这几个人在自己面前被杀害吗?

拯救——

这些人就真的无辜吗?

不救——

他和这群正在欢呼的人有什么巨大差别?

“如果我是你的话,第一要务就是冷静下来。你现在的情绪很混乱,这不是一件好事。”黑洞幽幽的声音吓了随渝一跳,但他不是在孤独一人面对困境的事实,又让随渝轻微地松了一口气。

“怎么了?”

黑洞罕见的正经回答说:“如果你状态再这么糟糕下去,我就不得不强制骰,让你过一个SanChack(理智鉴定)了。如果你不想变成疯子,最好就此停止!听我的!停下来!如果只是人设卡的理智值出问题,再换一张卡就好了。但倘若你自己的精神出问题,就谁也救不了你了。”

没错,模组里的一切和现实无关。

即便在这里死亡,也只不过是撕掉了一张人设卡而已。

但如果调查员自身的精神状况出问题,就没有解救的办法了。

随渝苦笑着问:“其他调查员是怎样处理这种情况的?”

黑洞沉默了一会儿才说话,语气非常奇怪:“其他调查员不会遇到这样的问题,他们和你不一样,不会对‘自我’发生动摇。我说的直白点,他们不会像你一样,执着于‘我要更像是一个正直而善良的普通人类’……人类是非常复杂的存在,概念没有那么广阔,但一般人想

要超出也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

随渝没有回答。

就在他和守秘人黑洞私密交流的时候,广场上又出现了新的变化。一个身上带血的人影跌跌撞撞地冲过来。村民们议论纷纷,看着那个人一直跑到了中心,伸出手就想抓住随渝。

随渝往后退了一步。

纵然随渝不退步,对方也不可能碰触到他一片衣角。但这个举动似乎提醒了对方,让那位双鬓染白的男人立刻四肢伏地,跪拜磕头起来:““阿布拉克萨斯,阿布拉克萨斯神……鸟要挣脱出壳。蛋就是世界。人要诞于世上,就得摧毁这个世界,鸟飞向神,神之名字叫阿布拉克萨斯(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