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城, 青云街
夜色已深,哪怕是最繁华的青云街也逐渐睡去。
随着一家家商铺关门落锁的动静,明亮的灯火也一盏盏熄灭, 最后只余下青云街正中央的奇珍堂还亮着灯。
“他们家向来如此,摆明了就是在说别人不如他家, 只有他家能长明不灭。”角落里一家店铺的伙计出来倒水,水泼在街面上时倒影出远处奇珍堂那盏八角琉璃灯, 不禁啐了一口。
旁边另一个伙计让他小声点别生事,“小心叫这家黑心的听见了整治咱们。”
“哼,走着瞧吧, 他们家的灯亮不了多久了。”那倒水的伙计甩了甩铜盆里的水珠, 回头关上了店铺门。
大门砰一声合上,带起的风扬起旁边的店招,赫然是“风行商行”四字。
风行商行在这青云街不好不坏的地方占了不大不小的两间门铺面,往日里卖的都是丝绸香料珠宝一类,然而今晚, 老板罗燕行却将一位炼器师请到了楼上。
这位炼器师的年纪比齐伯还要大,修为只有练气三层, 像他这个年纪,这辈子晋升的可能微乎其微。
二十年前,人到中年的他终于召唤出自己的命器,一支可变幻形态的小锤子,这小锤子打人不疼,用来修修补补却十分合宜,他摸索了几年,学会了制作护甲和一些简单的武器,从那以后便以此营生, 养活了一家老小。
世上那么多命器,他能靠自己的命器有个体面营生,已经是少数的幸运。
“袁先生,我高价入了一批甲片,唯恐上当受骗,想着您是炼器师,定能看出好坏,所以今日才特特请您过来掌掌眼。”罗燕行满面笑容地请老人家上楼。
袁知望摆摆手,“我就是个工匠,算什么炼器师?罗老板这样,可是折煞我了。”
的确,在长生界,真正的炼器师都是修士,只不过东极洲这种贫瘠之地哪里会有真正的炼器师光临?就算有炼器师愿意留下,也没人会请他们炼器,不是不想请,而是请不起。
所以像袁知望这种能制作护甲武器的就成了香饽饽,被人尊称一声炼器师。袁知望对此心知肚明,别人那是在客气恭维,就像路边小贩看见个修行者就尊称一声“修士”一样,他要真就以炼器师自居,那才是没脸没皮。
一上楼,他就瞧见正中一张方桌上摆着十几副甲片,屋内点了不少灯火,照得那甲片光泽温润,竟像上了一层釉。
袁知望咦了一声,快步上前,粗糙的双手在白色衣摆上擦了擦,才捧起这些甲片细看。半晌后他叹息一声,“许久没见到这么好的甲片了,这是玄甲虫的壳?”
罗燕行笑道:“正是,袁先生果然好眼光。”
袁知望爱惜地抚了抚这些甲片,“这些甲片用来做护腕护膝可惜了,全都做成护心甲,再配以寻常甲片,就能出十几副上等护甲。”
罗燕行却让人抬上前几个箱子,一打开,里头全是同样品质的甲片。
袁知望有些惊愕,随即笑开:“这样一来,就不必配些普通材料了。”他看向罗燕行,“恭喜罗老板了,这回能从贾老板那儿赚上不少。”袁知望口中的贾老板自然是奇珍堂副堂主。
罗燕行却摇头,“袁先生,我不打算卖给奇珍堂。”她说出自己想要和奇珍堂竞争护甲行业的打算,“还请袁先生助我。”
袁知望没想到她有这个胆子,忙摆手,“罗老板可别拿我寻开心,老朽可万万得罪不起奇珍堂。”甚至还劝她,“罗老板,瞧在我与你母亲有些故交的份上,老朽也劝你一句,还是莫与奇珍堂作对了。他们的手段你也知晓。”
这些年因为生意竞争,被奇珍堂整得家破人亡的不在少数,可奇珍堂有一位修士坐镇,别人又能怎么办呢?
罗燕行却道:“那如果,供应我甲片的货商背后也有一位修士呢?”
袁知望微微睁大眼,“你说什么?”
罗燕行:“袁先生,我知您这些年在奇珍堂任职受了不少气,您是炼器师,多少人请您都请不到,可因为奇珍堂垄断护甲,您就只能在奇珍堂内任职,月钱多少都是奇珍堂说了算,连接些私活也要偷着防着。奇珍堂靠您才能贩卖护甲,您却处处受制,您难道就甘心吗?”
袁知望当然不甘心。当初他进入奇珍堂,为的是奇珍堂那位筑基修为的堂主,想着奇珍堂给的工钱低些就低些,只要能得到修士一句指点,这辈子也就值了。
可奇珍堂那位修士眼高于顶,根本不屑见他,而奇珍堂内并不止他一个工匠,等他反应过来,护甲行业已经完全被奇珍堂垄断,他在外面根本找不到多少活干,没奈何,只能继续在奇珍堂拿着比以前单干还少的工钱。
罗燕行继续道:“您跟我母亲有旧,也算是我的长辈,母亲离去前还让我多多仰仗您,我也实在见不得您在奇珍堂受罪。”
她本来就说中了袁知望的难处,如今言语中有颇含温情,少了商人间门的钻营算计,叫袁知望面色缓和不少,不禁考虑起她的提议,“那位修士,真能为你撑腰?”
罗燕行其实也不能确定,但做生意想要拉人入伙,少不了赊贷的,她笑道:“那位货商很看不惯奇珍堂的行事作风,所以才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