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照安排,众人要在金明池用过晚膳再启程返回。
方才绪风来禀,言帝王茶歇后正在前往湖畔的路上,是以李承煜很快收拾妥当,赶来随侍。
莺啭上林,鱼游春水,湖畔山石嶙峋。
水面浮光跃金,漪澜悠悠,不甚清晰地映出道道人影。
苏璟父子重文采,故皆以文做帝号,眼下风光甚好,帝王起了雅兴,众人便跟着一道吟诗作词。
一轮过后,只听帝王爽朗笑道:“大司马果真文武双全,好诗,好诗啊!”
大司马潘文进,同时也是当朝国丈,微微一笑,他与帝王客套了几句,继而回头,看向跟在后头的青年。
青年一袭红袍金甲,金冠束发,轮廓清锐,他是一把极锋利的刀,同时也十分华美,镇在此处犹如一块难以逾越的界碑。
狭长眼眸微敛,潘文进道:“贤侄不一块儿来?”
闻声抬眸,李承煜道:“微臣是个粗人,只通用兵之道,诗词歌赋难登台面,就不献丑了。”
“贤侄谦虚,”潘文进笑了笑,随即道,“早有听闻在北疆时,贤侄不过十之有二,无论策论书画还是礼乐骑射,在太学中,都乃名列前茅。”
“大司马谬赞,微臣能有此美誉,全因家父威名在外,诸位博士给予照顾罢了。”
满朝皆知骠骑将军脾性淡漠,眼下这态度,算得上是尤为和善。
苏璟最喜君臣关系友善,杵在这二人之间,心情便更好一分。
帝王正想说点儿什么,只听对侧湖畔有声响愈来愈近。
“秀色掩今古,荷花羞玉颜。长公主殿下,此乃微臣府中温室所种,特意摘来赠予殿下!”
说话的约莫是个承袭爵位的才子,先文绉绉赞其貌美如花,再将手中荷花毕恭毕敬递到美人面前。
粉莲娇嫩,似乎深得美人喜爱,她不仅接过,还凑近鼻尖轻嗅。
见此,其他几位儿郎便愈发卖力地展露文采,口若悬河。
但美人神色冷淡,除了方才接花,便再未有所侧目。
远远打量,潘皇后道:“阿宁瞧上去,似乎不太高兴?”
苏璟也正望着,闻言瞟了眼站在面前的青年。
眼睑微垂,他一双眼目不斜视,周身明显笼上疏离气息,大抵是想将自己原地遁形。
那厢,绥宁莲步生香,不紧不慢地沿着湖畔漫步。
耳畔这些才子犹在叽里呱啦,绥宁自思,同样都是男人,怎的差距如此之大呢?
这一群上赶着自荐枕席,而李承煜却是被她碰一下都觉得恶心。
沿路琢磨,绥宁眼下也算想明白了。
这男人愈发凶巴巴了,约莫是因为亭州君之事对她误会更深,心下已经认定她就是个水性杨花的女人。
而这些事儿,她得一件件同他澄清,急不得,毕竟眼下哪怕解释,他也会觉得自己在狡辩。
粉荷摇曳生姿,绥宁抬头,视线越过花瓣看向斜前方。
锦衣华服,仪仗环绕,几人笑青吟翠,很是融洽,但绥宁却是瞧得毛骨悚然。
她不由地想,李承煜此刻内心说不定正在琢磨,到时候要将面前这人砍成几块,才好祭奠父兄的在天之灵?
果然成大事者都得有异于常人的忍耐力,对着灭门的大仇人,居然还能表现得如此平心静气?
属实令人敬佩!
绥宁有些担心这个男人会把自己憋出内伤,说不定还正就波及脾肾,为了往后的幸福着想,她觉得应该想法子解救他一下。
小脑袋瓜转啊转,几步之后,绥宁忽然失去重心,身子朝地面歪了去。
“殿下!”
嘈杂骤起,一时间掀起慌乱,苏璟等人循声望去,恰是瞧见佳人跌坐在地,哎呦唤疼。
“本宫的脚动不了了!”
“快去寻一架轿辇来!”菡湘急忙吩咐,随即同芷嫣一左一右将主子靠在身前。
二人试图查探脚踝,却被对方制止:“疼……太疼了!别碰……”
“怎会崴得这样严重?莫不是伤到骨头了!”芷嫣愕然。
顺势趴上小姑娘肩头,绥宁掩面抽泣:“本宫的脚要断了!”
“这可等不得,你们快去寻太医!”菡湘焦急不已。
内侍正欲领命而去,方才献花的才子主动请缨道:“一来一回也耽搁时间,不如让微臣抱殿下去医帐吧!”
此人满脸殷切,一副诚挚模样。
菡湘瞧着他,虽觉不合规矩,但眼下也只能如此了,遂回头请示:“殿下?”
绥宁明显不乐意,一个劲摇头,哭声愈烈:“本宫的脚断了……呜呜呜~~”
旋即,她抬头,与芷嫣附耳说了些什么。
芷嫣听罢,连忙将主子扶进菡湘怀里,继而起身,匆匆来到帝王一行人面前。
跪地给众人依次行礼,芷嫣道:“殿下前两日在府中练舞不甚摔伤,本就未曾痊愈,这会子又崴到了伤处,想必已经伤及根骨,如若诊治不及时,定会留下顽疾……”
“这儿除了陛下都是外男,还请将军行行好,救救咱们殿下吧!”芷嫣磕头,近乎声泪俱下。
这话说的,难道他不是外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