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青哦了一声,历史上对红娘子的记载十分简略,只是一个绳妓出身,造反之后,以女子之身率领众人,搞出好大声势。他其实也很想知道,红娘子的身世是怎样的。
红娘子叹道:“我家说起来同邵时信一样,也是三代血仇。”
“我家本来是一个家境殷实的农户,有二十亩田地,这田地在豪门大户眼中不算什么,但在普通百姓家庭也算不少了!可是后来我爷爷得了肺病,一直请大夫看病抓药,家里的钱花光了,就跟当地的乡绅借了高利贷。哪成想,高利贷就是阎王债,到死都还不清。等到了年底一算,利滚利,根本还不上钱。于是这家乡绅就非要我家用祖田抵债。还把我家告上公堂,最后没法子,只能割给他十八亩土地。二十亩地变成两亩地,爷爷一听就气死了。这算我家第一代血仇。”
“后来我父亲种着两亩地,勉强维持一家人的生活,那时候已经是半饥半饱,朝不保夕了。可官差和收税官却总来收税,最难受的是卖出的十八亩地,当时县官给判的是产去粮存,地没了,还得交税。可家里连锅都揭不开了,上哪弄钱交税?于是县里的官差就把我父亲绑在村口的大树上,用鞭子狠打。当时我和弟弟还有母亲,就跪在官差脚下求饶。可那凶狠的官差根本不理睬我们,只是下死手狠打,我现在还清晰的记着,我父亲的血一滴滴的溅落在我的手上,脸上,甚至嘴里,那种腥咸的味道,那种恐惧的感觉,这些年一直在心头缭绕,记忆犹新。”
说道这里,红娘子稍稍停顿,俊美的脸上露出痛恨的表情,好一会儿,才道:“父亲抬回家,不久就死了,这算我家第二代血仇。”
“后来,闹饥荒了,我们家断粮了,只能靠树皮草根充饥,弟弟和我饿的快死了,躺在炕上,有气无力。这时候一个乡绅家的仆人来到我家,母亲出去和他谈了好一会儿。他不知道说些什么,只看到母亲不停的摇头,后来那仆人脸上露出冷笑,说了一句重话,‘早晚你得爬过来求我。’说完就走了!”
“母亲回到屋子里,坐在炕沿边上看着奄奄一息的我和弟弟垂泪不止,这时候弟弟小声说了一句‘娘,我饿,我快要饿死了!’母亲听了这话,忽然泪如泉涌,她在弟弟的脸蛋儿上亲了亲,说‘你是邢家唯一的男娃,以后要指望你传宗接代,娘说什么也不能让你饿死。’说完,她转身就走出屋子。”
“娘一直到深夜才回来,拿着一小袋粮食,她给我和弟弟做了一锅金黄黄的小米饭,我发誓,从来没吃过那么香的小米饭。娘却一口也不吃,只是含着眼泪看着我们两个。那时,我才注意到,娘的脸上和手臂上有一些瘀青和伤痕。后来,我睡着了,隐约还听到娘在她的屋子里哭泣,第二天醒来,我看见娘用一根布条挂在梁上,吊死了!”
红娘子眼中有泪花闪动,道:“那时候我年纪小,不知道原委,现在想来,那天晚上,狗乡绅不一定怎样折磨羞辱母亲呢!母亲是用自己的贞节换来了这一小袋粮食让我和弟弟活命。”
说到这里红娘子愤怒的哽咽住了,她握着拳头,额头上一根青色血管特别明显,眼神中充满了哀伤和痛恨,许久不能说话。
范青心中微微叹息,从侧面看红娘子是一个很美的女人,她今年不过二十二岁,放在现代正是一个美丽的女大学生,青春靓丽,自由时尚,享受生活的美好。可在明末,天知道这样年轻的女孩经历了多少苦难,现代人不能理解明末农民起义的暴行,是因为他们没有挨饿受罪被侮辱的切身体会。
“你弟弟,还活着么?”范青从来没有听到她提起过自己这个弟弟。
红娘子苦笑一声“早死了,尸骨都化成灰了!我若不是碰到老班主,恐怕也是一样的遭遇。所以,经历过这么多之后,我已经没什么可害怕的了!饥饿、死亡我都不怕,一些流言,就能吓倒我么?”说到这里,红娘子轻蔑的笑了笑,“这世间,只要有我这样的比男人还要强悍的女人,就总有一些比不过我,却又不服气的的男人,还有一些羡慕妒忌的女人,说三道四,唧唧歪歪,好像一群树上的老鸹一般。”
“说得好!”范青赞了一句,随即吟道:“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笑且许行。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笑道:“红帅是潇洒不羁之人,就如同苏轼一般,何必在意别人的眼光,可惜眼前无酒,否则我定然敬红帅一碗。”
红娘子笑道:“怎么没酒,虽然行军不许带酒,但今天大胜官军,正好缴获了几坛美酒。”说完,让红霞捧来。
另外两名女兵,红杏、红棉则捧上来四盘小菜,两只猪蹄,芹菜、藕丝、芸豆,布上碗筷。
“这酒好香啊!”红霞打开酒坛的泥封,登时一股酒香飘散开来。
“这是上好的女儿红!二十年的老酒。”红娘子轻轻一吸,鼻翼动了一下,立刻就嗅出来这酒的品种年份,这本事范青是大大不如的。不过,明军将领即使行军,还带着这么好的酒水,不忘享受,战斗力就可想而知了!
酒倒入碗中,呈琥珀色,香气扑鼻,只是嗅一下,就有点熏熏然的意思。红娘子端起酒碗一饮而尽,随即长长的吐了口气,叫道:“好酒!”
范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