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再说一句要杀小恩子的话,老子废了你!”说到这里,脸已经涨的通红,就要和范青动武的样子。
范青皱眉,正要反驳,却听李自成虚弱的摆手道:“你们都出去吧!让我好好想想。”
诸将依次走出帐篷,很快空无一人。李自成一个人坐在帐篷中,他用手轻轻摩挲那枚铜钱,想着李鸿恩从小到大和自己相处的一点一滴。他比李鸿恩大十岁,一直是他的大哥哥。小时候他总是瞪圆了眼睛,跟他问这问那,一副好奇的样子。渐渐长大,变成了一个英俊少年。
自己起义之后回到家乡,招募家乡子弟,李鸿恩也被自己选走,他高兴的跳起来,抱着自己的手臂又跳又叫,“哥,我以后也是义军战士了!”
在军营中,自己手把手的教授他武艺,教他骑射,每次他都练习的十分用心,满头是汗,却倔强的不去休息。后来在战场上他随着自己拼杀,从不退缩,有一次一名敌人用刀砍他,李鸿恩情急之下,扑到自己身前,用胸膛挡住了这一刀。为此差点丢了小命,自己费劲力气请名医,寻找药材,才把他救活。而他醒来第一句话便是,“哥,你没事吧!”
李自成想着过去李鸿恩一点一滴,慢慢眼圈红了。杀还是不杀?他的心里很矛盾。
他站起来走到帐篷外面,忽见李过一直守在帐外,见到他噗通一声跪在地上,连连叩头,“叔,求你饶过小恩子吧!咱们家乡出来的子弟,这些年死了多少?没剩下几个了,你就让小恩子活命吧!”
李自成长叹一声,并不搀扶李过起来,而是转身走开,他何尝不知家乡子弟牺牲了多少?
走在军营中处处看到有士兵交头接耳,都在议论李鸿恩的事情,有几个平日熟悉的老兵,想要过来求情,却又有些不敢。
李自成不想和他们攀谈,转个弯子向老营走来。李自成平日吃住都在军营,很少到老营来,见他忽然到来,慧梅几个女兵连忙请他进高夫人的屋子。
高夫人见丈夫进来,连忙起身,放下手中活计,问李自成吃饭了吗?听他说没吃,又赶快让慧梅几名女兵端上来粥饭。
李自成小口喝粥,但他心情沉重,只喝了几口,就吃不下了。
高夫人坐在一旁,叹气道:“小恩子的事情,我也听说了。今天早晨他来过一趟,吞吞吐吐的,也不说什么事情,只说自己做了错事,心中很后悔,不知道怎么办?”
“我还不知道是这样的大错,还跟他开玩笑呢,说有什么事情尽管交给嫂嫂,我去跟你哥求情,没有不成的事情。”
“唉!那想到他这么糊涂,去强暴人家姑娘!”高夫人说着用汗巾抹着眼泪,道:“我现在还记得他刚跟咱们起义时候的样子,那么可爱,总是爱缠着我问东问西,一求我什么事情,就爱摇晃我的手臂,说‘嫂嫂,你答应我嘛!’”
“自成,这么多年我没求过你做什么事情,只求你这次不要杀小恩子。他自己说,宁愿死在战场上,只求给他一次在战场上拼死的机会,不行么?”
李自成默默的听着,他的心里好像有一根刺,不停的向他心中刺去,越刺越深,越来越痛。他呼的站起来,转身走出老营。
他甚至不愿意再待在军营中,他上马驰出军营,向西面的山野拍马驰去。
一连奔出数里,到了一处山岗,他下马坐下,望着山岗下面一望无际的绿色田野,此时,天空已经阴沉下来,快要下雨了,四野无声,一片死寂,李自成感觉自己的胸口有一个块垒,堵的难过,堵的发慌。
又过了一会儿,身后马蹄疾驰,到他身后停下,下马,走到他旁边坐下,叫了一声“李哥”,是范青。他坐在李自成身边,两人一起眺望原野。
忽然李自成开口道:“范先生,李鸿恩的娘是我的五婶,我母亲去世之后,她一直抚养我,把我当成他的亲生儿子一般。我记得那时候我十几岁,给艾家地主放羊,有一天少了一只羊,我害怕不敢回家,就自己游荡在山中,找了一个山洞,蜷缩在里面过夜。”
“深夜,荒山寂静,我害怕了,山中是有狼的。我拔出匕首放在胸前,瞪着眼睛,浑身发抖,想要流泪,却被我强忍了回去。这时,忽然听到有人喊我的小名,‘黄来儿,黄来儿!’是五婶,她发现我晚上没回羊圈睡觉,就一个人摸上山找我。我忍不住冲出山洞,大叫,‘五婶,我在这儿!”
“这时,我才看到五婶一瘸一拐的上来,她上山的时候把脚瘸了,身上也被荆棘刮破了,一道道的都是血痕。我扑到她怀中痛哭起来,她抱着我,抚摸我的头发,说‘黄来儿,不怕,羊丢了,咱家砸锅卖铁也想法子还他,男子汉,就要敢担当才行。’她胸口那么温暖,我一辈子都不能忘记当时的感觉。”
“后来,我带走鸿恩参加义军,五婶送行到村口,她已经老了,白发苍苍,握着我的手流泪道,‘黄来儿,你五婶守了一辈寡,只有这一个儿子,你要好好待他,把他当成你的亲弟弟。’我说,‘五婶你放心,只要我李自成有一口吃的就决不让十二挨饿’,可是……可是……我现在却要杀了十二,我怎么再有脸去见五婶啊!”说到这里,李自成眼中大滴的眼泪落下,他垂下头埋在臂弯中哽咽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