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多东西的出现, 都要讲究场合。
美酒佳肴、金银珠宝,这样的东西出现在难民营里,是何等的讽刺?好像人分了三六九等, 同样为人, 上等人穿金戴银、酒肉不绝, 下等人流离失所, 饥寒交迫, 既贫又贱。
下等人入不了上等人的眼,戈原王世子齐闵眼中有穆时, 有金银财宝, 但自始至终都没有苦寒的难民,哪怕他们就在眼前。
贺兰遥听见,穆时的呼吸声有些重,大抵是怒火被彻底引爆了。
穆时一向擅长把握情绪, 这一路走来, 经历各种事情, 除了醉酒时, 贺兰遥还从未见过她情绪失控到这种程度。
景玉上去劝穆时:
“师妹,你冷静些。”
明决察觉到了这边的动静, 朝这边走来, 想看看是什么情况,戈原王、魏佐和荀若跟在他后方。
不多时, 几人就瞧见了扯着齐闵领子的穆时, 还有慌乱的、不知所措的景玉和贺兰遥。
他们也瞧见了地上的锦盒和黄金衣裙,箔片和圆润的东珠散落一地。顿时间,在场几人的表情都变了,各有各的古怪。
明决唤道:“穆时。”
穆时不喜欢被情绪左右的感觉, 因此她这次难得地听了明决的劝阻,深吸一口气,压住怒火,放下揪着齐闵衣领的手,后退一步。
戈原王却在此时上前,抬手就狠狠地给了齐闵一耳光,骂道:
“你个糊涂东西!”
齐闵被打得偏着头,抬手捂着脸,迟迟不敢抬头去看戈原王。他很少挨打,此时眼睛已经红了,似乎是觉得委屈。
贺兰遥有些不忍地别开视线,他知道齐闵该打,可见到这样一幕,还是不免会想起儿时的阴影。
戈原王打完了齐闵,对穆时说:
“穆小仙君,我家王妃早逝,只留下这一个孩子,我太疼爱他,吃的用的都给最好的,将他惯坏了,以至于他不懂得他人的苦痛。今后我必然好好管教他,还望穆小仙君原谅他今日的冒犯。”
穆时语气没什么波澜地说道:
“他没冒犯我,他冒犯的是难民。”
“戈原王殿下,民为国本,不懂得爱民之人,多半也不懂得如何爱国。不懂得爱国之人,不配手中权柄。”
穆时说完,也不管戈原王有何反应,转过身迈开步子走远了。
贺兰遥瞧瞧穆时,又看看眼前沉默又不愉快的场景,拿着折扇转头去追穆时了。
戈原王对齐闵说:
“赶紧回王府,别在这里丢人现眼。”
齐闵低着头应了声是,将坠落在地的衣裙、金箔和东珠捡进锦盒里,抱着盒子朝着停马车的地方走去。
不一会儿,戈原王也向明决告辞,坐上马车回王府去了。
魏佐朝着穆时离开的方向看去,感慨道:
“穆小仙君有济世之才啊。”
荀若也赞同地点点头,说道:
“想来是剑尊教得好。”
明决听见这话,没有觉得欣喜,只是重重地叹了一口气——穆时当然有济世之才,谁也不能说她没有。
但是,有才无命啊。
穆时在前面走着,贺兰遥追在后面,尾随着她一路进了山。她坐在河边,将冰面凿了个洞,从乾坤袋里拿了根钓竿出来。
贺兰遥在她旁边坐下,问道:
“怎么突然钓起鱼来了?”
“找点事情做,不然我怕我忍不住将乐白国皇室从老到小屠个遍。”
穆时翻了翻乾坤袋,苦恼道,
“……怎么没有鱼饵?”
贺兰遥从袖袋里拿出一块糖,捏了一点团成小球,捏到鱼钩上,不太确定道:
“不知道这样能不能钓,你试一下。”
穆时将鱼钩抛入凿出的洞中。
贺兰遥坐在她身边,问:
“有那么生气吗?”
“有。”
穆时侧头看向他,满脸的不高兴,
“你为什么不生气?”
“嗯,并不是不生气,但也的确不是特别生气,我想想该怎么说……”
贺兰遥斟酌着言辞,
“乐白国的皇室这样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这样的事情很常见。我常在中州活动,见多了这样的事,心中越来越失望,但情绪却变得越来越平静。”
穆时问:“懒得对他们动怒?”
“差不多吧。”
贺兰遥对穆时说,
“而且明谷主和祝阁主不是都已经插手了吗?我觉得这件事能妥善处理好,所以情绪没有变得特别糟糕。”
提及明决和祝恒,穆时深吸一口气,说道:“我都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忍住的。”
穆时握着钓竿,说道:
“尤其是祝恒,他知道的事情肯定比我和明决都要多,这都能忍住,这样的肚量,活该他能当正道领袖。”
贺兰遥失笑,对穆时说:
“祝阁主听见你对他的评价的话,会觉得自己受到了褒奖吗?”
“只要你别多嘴,他就不会听见。”
穆时提了钓竿,看着挂在鱼钩上的瘦长的鱼,拧着眉毛说道,
“这鱼也太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