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车开来又开走,站台上的人换了一批又一批。
这段采访视频和其他几则广告在循环播放,卢茸就那么提着鞋盒,立在站台上怔怔看着,直到被拥挤着上车的乘客撞了个趔趄,这才醒悟到该回去了。
他没有搭乘公车,而是顺着大街往回走。
刚才在大屏里已经反复确认,那个男人,An,国际影帝,就是他的哥哥沈季泽。
卢茸打开手机开始搜索。
最低端的智能机好半天才显示出An的资料名片,可是什么个人信息都没有,只有一部作品名和获奖情况。
他点进微博,也只找到一群嗷嗷嗷嗷的尖叫或者舔屏,剩下的都是海报高清大图,没有An的任何有效信息。
卢茸将那几张图片点了保存,智能机很卡,也不知道到底保存下来没,他就一连点了好几次。
继续往回走,他的眼眸发亮,脸色泛着因激动而起的晕红。天上闪过几道闪电,天色暗沉下来,眼看就要下雨。路上的行人都在奔走,只有他依旧保持着原步伐,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
大风刮过,带着清凉,却吹不走他心头的热度。那细软的头发在风中乱糟糟一团,就如同此时纷乱的心情。
到了停车点登上回镇子的班车,大雨也随之倾盆而下。他注视着车窗上流淌的雨水,在那反而让人安静下来的雨噪声中,反复回忆着刚才在大屏上看到的那张面孔。
回到家,他看上去和往常没有什么不同,平常地吃了晚饭,又坐在屋檐下陪小狗玩了会儿皮球,这才给财爷说回屋休息了。
“这么早?”财爷正在看手机推送新闻,眼睛从老花镜上方看着卢茸。
“今天有点累,想早点睡觉。”卢茸说。
“去把那安神补脑液喝一支。”
卢茸恹恹地说:“爷爷,我都毕业了,不用再喝那个了吧。”
“还剩半盒没喝完,总要喝掉嘛,也没过失效期。”
卢茸去药盒里取了支安神补脑液,拧开玻璃盖,边喝边往楼上走,进屋前将空瓶子扔在垃圾桶里。
关上门,拉上窗帘,他重重仰倒在床上,扯过一旁的毛巾被盖住了脸。
楼下传来电视的声音,财爷在看一部抗战电视剧,男女主铿锵的对白时不时飘进屋。
片刻后,卢茸倏地扯下毛巾被,翻身下床,去衣柜深处掏出一个铁饼干盒,打开盖子,从里面取出了一张硬硬的纸。
因为年月太久,纸张已经泛黄,撕碎过又被重新粘好,上面有着一溜溜的凹凸不平。
他用手指摩挲着那上面的一个个字,那些凹凸便轻轻擦过他的指腹。
卢茸盯着那张汇款单发了会儿呆,又放回饼干盒,重新塞进衣柜深处。靠坐在床沿,掏出手机点开微博。
他通过查找,找到了An的微博号。这个微博号半个月前才开通,目前粉丝数量已经激增到了一千多万,还在持续增长中。
他的上一条微博还是开通时发的,只有短短的一句话:大家好,我是An。
卢茸将这段话看了好多遍,似乎想从中间看出一点不同寻常出来。直到楼下传来财爷关院门的声音,才准备关掉手机睡觉。
可就在他准备退出微博时,突然又刷新出了一条新的。那是张照片,巨大的白色机翼和厚卷的云层,配字是:偶然,必然。
卢茸猛地从床上坐起来,心里一阵激动。
——哥哥发新微博了。
他点开那张照片放大了看,又反复琢磨‘偶然必然’这四个字,然而并没有琢磨出来什么。下面评论都是在猜An是不是回国做宣传了,好想快点看到那部电影之类的话。
卢茸看了很久,包括那些评论都看完,这才躺上床看着天花板,静静地发呆。
最初认出人时的激动已经过去,他心里浮起一阵怅然。
哥哥还会记得他吗?
那些小时候的承诺,一同经历过的事,在他自己看来坚不可摧的感情,可对于哥哥来说,也是一样重要吗?
要是他不记得自己,或者以前的事情也没放在心上,那可怎么办?
卢茸辗转反侧,用被子蒙住头左右打滚,过了会儿又突然掀开被子,顶着颗乱蓬蓬的头翻身坐起。
不,不管沈季泽记不记得,他都要找到人。
忘记了不要紧,可以给他讲以前的事,就总能想起来。态度冷漠也不要紧,自己就缠着他叫哥哥,用他最喜欢的那种腔调。
天长日久,总有那么一天,他一定会重新看着自己,用那种最温柔的眼神,嘴里唤着茸茸。
而且他根本不相信沈季泽会忘掉他。
他们在神佛前拜过堂,他们说过会永远陪着对方。
当初的承诺卢茸从来不曾忘记,他相信沈季泽也决然不会。
想到这儿,他心里像是点着了一把火,烧得整个胸腔都滚烫,不得不打开窗户吹吹风,才好受一些。
。
巨大的飞机稳稳落在跑道上,滑翔一段距离后停下,乘客们有条不紊地下机离开。
一名宽肩窄腰,身形修长的年轻男人,在一众乘客里分外引人注意。
他戴着一副很大的黑色墨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