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盛大婚礼竟是以乱战落幕, 这是王狼野未曾预料的。
他站在破败的教堂里, 原本束于头顶的白纱破破烂烂地被他染灰的皮鞋踩在脚底, 他的右手边是东倒西歪的长凳, 左边是一堆叫嚎着的宾客,天生薄命相的王狼野眉头轻皱,从口袋里拿出一个铁盒子,抖了一根香烟出来夹在唇瓣上后, 他身旁的副手立即上前微微弯腰为他打火, 王狼野垂眸点烟, 骨节分明的手夹烟的动作格外帅气, 但这点迷人的模样此刻却无人有兴致欣赏。
“王如烟呢?”他声音并不怎么特别,如同他这个人一样带着一丝单薄的冷意。
王如烟被人从里面安全的地方请了过来,正是花容失色, 面色惨白,看见这个从上海远道而来的远房表亲,心里很有些明白人家找自己过来是想要问什么, 可她打定主意是要一问三不知的,她虽然受到了惊吓,然而却很感激这一场混乱,想必照着这样的混乱发展下去, 王燃的失踪也可以归咎于这场混乱,而无法追究其他个人的责任了。
她满腹准备, 于是当听见王狼野询问今日的新娘子是哪家少爷的时候, 一时便没能回答出一个完美的答案, 愣愣的犹疑不定,顿了顿才死鸭子嘴硬道:“新郎说什么呢?新娘子还能有男的不成?”
王狼野单手点了点烟灰,平静的看着王如烟,笑道:“不必隐瞒什么,我又不会找谁的麻烦,这场婚礼本身也就是为了救王燃那个蠢货才有的,如今她跑了,婚礼也救没有必要,所以你们背地里做的那些见不得人的勾当自然也一笔勾销,我问你今日同我宣誓的人是谁,不过是想要同他认识认识,交个朋友,王妹妹不会这样小气吧?”
王小姐也是有脾气的,不知道就是不知道,拍了拍自己旗袍上并不存在的灰尘,一边目不斜视的走出眨眼间就被砸得千疮百孔的教堂,一边说:“我都说了我什么都不知道,你问我还不如调查调查今日这混乱怎么回事,免得主家那边拿你是问。”
此话胡编的,可却说到了王狼野的难处上,他千里迢迢过来给王家这位千百年难出一个的不爱花红爱男装的王燃当救命新郎,结果人家舍生忘死逃跑了,早知道主家根本不必管这人,直接宣布同这王燃再无干系,任由王燃和那个小戏子双宿双飞算了。
王家乃百年大族,久远到祖宗可以追溯到几百年以前的某个大将军,他们既是端了一个世族的身份,便绝不允许任何污点存在于这条白足大虫的身上!
王家那足不出户的老祖宗可是很在忽这些虚名的,不然他王狼野也不至于要同一个声名狼藉的王燃结婚。
婚姻其实倒是其次,这个时代给与男人更多的选择,哪怕如今社会风气标榜着自由恋爱与一夫一妻,可男人依旧能够拥有姨太太,并且在某些地方,姨太太越多还象征着你的财富越多,是身份的象征!
王狼野此前并没有任何中意的女子,他正在上海过他悠哉游哉的寓公生活,早几年他同族里的孩子们在地下搞了不少好东西,交给族里后也就没有他什么事儿,因此倒腾起了洋房公寓的买卖,专门租给大上海那些体面的海归。
这些海归大都是买不起公馆的年轻学子,也有被官人养起来的舞女歌女,甚至住过落魄的西洋画家,人们来来往往,他只管收租,几年下来倒是攒了一笔可观的存款,但这些存款很快又有一部分上交给了老祖宗,交给了族里千秋万代的事业。
他没有接触到家族里的核心,鬼知道上头的人都在谋划些什么,他甚至很阴险地猜测过这些时不时就要上缴的钱财都是上头辈分大了的人随随便便找由头搜刮来的孝敬罢了!
说什么寻找庇佑全族的神秘宝物,这都什么年代了还搞这些封-建-迷-信?
不过王家因为搞这个东西同上海滩很有势力的陆家针锋相对倒是人尽皆知,连脸皮都不需要遮掩,两家人大多数都以你死我活的气势斗个棋逢对手,然而每逢酒会庆典宴会等场合,两家人又都会到场,给彼此添堵。
可今日这位陆七爷来这里找茬仿佛又不是因为两家的恩怨,王狼野仿佛只是站在那里抽烟放空思想,然而烟毕,丢了烟头之后,便找了个随便什么路人便询问起来:“之前你旁边举手反对我那个人是谁?”
唐茗被新郎问了个茫然,他正揉着腿要敬业的给这破烂教堂拍个照片作为今天下午的报纸内容,听见问话,他也没多想,说:“那是顾四爷。”
“顾四爷?”王狼野耐心道,“名字。”
“顾无忌呀,新郎官你不认识?”
王狼野自然是不认得:“打算去认识。”
唐茗觉得这话很有点儿奇妙的深意,但没来得及他反应,就见新郎毫不留恋地领着自己的人走了。
这新郎好像也不要自己的新娘子了,完全和没事儿人一样问了句无关这场乱战与新娘的话,就领着自己的手下们吊儿郎当的离开了。
——所以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
唐社长从自己的怀里掏出小本本,一边记录在场受伤的都有哪些社会名流,一边拍照的间隙又左右看了看,发现之前那些一伙紧接着一伙如同雨后青笋冒出来的枪手们都不见了,同时不见的还有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