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1 / 3)

慕广寒至今记得,当年迷谷,他清早打开房门,露气湿重中看到卫留夷负手而立的清峻的身影。

晨光熹微,透过树梢。

那人回眸,眼里落了整个迷谷里最明丽的一抹亮色。

卫留夷耐心、爱笑。

对他素来温和,从未嫌弃过他样貌的残缺。

哪怕后来在侯府之中彼此话少了许多,慕广寒也从未看过他露出这般凶煞阴戾的表情。

直到此刻。

有什么再不一样了。

同样是江面晨光一片清辉,卫留夷眼睛里却仿佛被雾气清寒彻底冻住,暗沉沉看着他,目光全是锐利苛责。

“你说你叫穆寒,”他咬牙切齿,“连名字都是假的。”

“我与阁下相识一年,竟不知阁下原来就是大名鼎鼎月华城主慕广寒,呵——”

“城主手段,果真百闻不如一见!”

“……”

慕广寒深感荒谬。

他隐姓埋名,是事出有因。但纵然未用真名,这一年里他对卫留夷的掏心掏肺、竭尽所能,自以为问心无愧。

可卫留夷明显不这么认为。

此时此刻,他眼中愠怒谴责,分明是怨恨已极、觉得他应该问心有愧、罪不容恕。

慕广寒自问,他哪里做错了?

总不能……是怪他不该“诈死”,而该真的死了才好?

活着还有错了。

事已至此,无话可说。

纠结亦无用,脑中只飞速运转眼下应该如何脱身——

卫留夷明显有备而来,身后还跟着一排有备而来的黑衣肃穆重装弓箭手。眼下多艘巡江舰围堵他的一叶小舟,架船而逃也不现实。

弃船而逃更不现实。

慕广寒无奈,遥想半年前,还是他本人亲手帮乌恒改造的这抵御西凉的重装弓箭,谁想有朝一日竟能尽数倒钩威胁回他自己身上。

……

若只有他一人,也就罢了。

反正他体质特殊,没到该死的那一天,就算又被弄死了也能在月华城幽离境的雪地里循环复生。

可眼下他身边还有个楚丹樨,以及吓傻了的无辜船夫。

片刻而已,小船已被乌恒士兵从四面八方团团包围。卫留夷从巡江船头跃下,沉着脸径直向他走来。越是靠近,越能看清他黑色的瞳里藏着浓烈情绪,心情显然极差。

船只太小。

身侧过于狭窄,就连拉开距离都做不到。胳膊一把就被抓住,卫留夷一双黑瞳死盯着他,另一只手则掐上他的后颈,仿佛恨不得能就此提小鸡一般将人狠狠钳住,再整个捉进怀中,恶狠狠咬上一大口。

同是习武之人,慕广寒见招拆招。

结果他越是挣扎反抗,卫留夷越是邪火直往脑上冒,最后干脆将人抵在逼仄的船壁上狠狠掐住腰,喘着气咬着牙,声音低哑:

“跟我回家。”

慕广寒没理他,目光安静而黑沉,手上施力。

卫留夷肩上一阵剧痛,不敢置信地抬起眼,只见慕广寒一双陌生而波澜不兴的眼睛。

“再不放开,就掐碎你的肩骨。”

卫留夷愣了一愣,笑了一声:“好啊,你掐。”

掐碎就掐碎,又有什么,他还怕疼么?有的人都用诈死的方式狠狠惩罚他了,还怕追加这一点点皮碎骨裂?

一声金属轻鸣。

余光身侧,银刃划过,刀锋炫目。

那一击来得凌厉又角度刁钻,带着致命的恨劲儿。卫留夷猝不及防,全是反应快且运气好,才堪堪只被第一击划破了面颊,又及时拔出佩剑挡了第二下,才终于看清袭击者——

护卫打扮的男子一袭劲装、面若寒霜。

卫留夷之前其实就看见了这黑衣护卫,只是不曾细看。直至此刻,才终于看清那护卫竟然生了一张清雅俊俏、不可多得的脸庞,本在胸口郁结的戾气顷刻一窜至头顶。

他目光格外阴冷地看向慕广寒,仿佛要将他一身骨头钉透一般。

“他是谁?”

乌恒侯牙齿咬得作响,声音寒冷得仿佛来自阴曹地府:“月华城主好兴致,什么时候新养了这么大一只看门恶犬?”

有很多事情不必多说,只互一眼便都心照不宣。

那侍卫眼里灼灼逼人、毫不掩饰敌意,一目了然护食的眼神——

不是自视甚高的看门恶犬又是什么?

卫留夷几乎是在用全部力气压抑翻涌的情绪,才能保持住最后的涵养没说更恶毒的话。

原来如此!!!

怪不得,原来早就找好了新欢。

还约了新人一起沿江看景卿卿我我,好不逍遥!

只有他一个人愚蠢如斯,夜夜抱着几件旧衣不能成眠,甚至还疯了一般半夜跑去地宫挖他的水晶棺——若非狼狈如此,只怕至今也不会知道,有人能绝情如此将他耍得团团转!

有趣么?

穆寒,阿寒。

陌生的、高高在上月华城主。

好,很好。

兵戎相见只在一瞬间。

第一回是楚丹樨先出了手,而这一回谁都没看清两人又是谁先动,只见剑刃勾起长长的火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