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姊(1 / 2)

“你说张副将把钱粮送到郑什将家里去了?”

听到消息时,崔筠正拜祭完亡父亡母。

在父母的坟前,她一身素雅寡淡的衣裳,头上仅用一支木簪和一把梳篦挽着发髻,脸上也未曾涂抹胭脂水粉。

青溪答道:“是,那日随我去的部曲在田间看到了张副将手底下的镇兵押着车经过,装钱和粟米的麻袋上印的是崔氏的族徽。”

崔筠说:“他想得很周到。”

在全营镇兵的眼皮子底下直接将钱粮送去给郑什将,另外两营的人见了指定要说什么,郑什将也不好意思收下。

直接送到郑什将的家里去,既顾全了郑什将的面子,又不会叫另外两营的人拿住把柄。

郑什将想要退还,家里人也不一定答应。

当然,若是遇到一个脾气直的什将,这样的手段是行不通的,但张棹歌既然敢这么干,必然是摸透了郑什将的性子。

祭扫完回别业,半路便见婢女朝烟飞奔来报:“小娘子,快回去,窦、窦娘子来了!是张——”

原本还在路上慢悠悠欣赏秋景的崔筠脚下一顿,须臾,快走了几步,又疾奔起来。

到别业门口,见伫立在门口的镇兵,她一下子回过神,扶着车门的门楹轻喘调整呼吸。

朝烟追了上来,气喘吁吁地将剩余的话补全:“是张副将送来的。”

崔筠已经猜到。她从容地进门去,过了二门便在前堂看到了杜媪与一群严阵以待的奴仆。

未及进屋,一道倩影跃出,崔筠便被抱了个满怀。

“七娘。”

听到这熟悉的呼唤,崔筠没忍住眼眶泛酸,又落了泪。

“阿姊。”她看着眼前年仅二十一岁,经历却坎坷波折的表姐窦婴,有一肚子的委屈要诉说。

一旁倚着门楹的张棹歌瞧着这大团圆的一幕,内心微微触动:也不知道爸妈怎么样了,有没有趁着还年轻赶紧生个二胎。早些年家里拆迁的钱还没有动过,回迁房有三套,商铺也有六间,只要不赌博不创业不投资,养老是绰绰有余的。

哎。谁能想到她年纪轻轻就这么穿越了呢?

要不是那一场席卷了全省的水灾,要不是半夜赶去转移山区群众,要不是那山体滑坡……

罢了,好歹还活着。

穿越的这半年时间里,她都忍耐着不去想她失踪后父母的反应,也不去思念双亲、友人,但思念之情如潮涌,也不知道哪天在什么情况下就决了堤。

张棹歌不忍打断姐妹温情团聚,走了出去。

窦婴把她叫住:“大郎。”

张棹歌回头,说:“我回营寨,你有事让人到那儿找我。”

崔筠松开表姐,又拭去脸上的泪,向张棹歌表达了谢意。

张棹歌离开后,崔筠不欲叫杜媪等人在旁边盯着,便拉着窦婴到更里面的北堂去叙说旧事。

“阿姊这些年受苦了。”

窦婴眉眼弯弯,打趣道:“你觉得我是沧桑了,还是被磋磨老了?”

崔筠忙说:“阿姊依旧光彩照人。”

她的表姐窦婴年少时,其美貌便已经冠绝汴州,及笄后更是美得倾城。

当初李贼占领了汴州,听说了窦婴的绝色,就闯入窦家提出了纳她为妾的要求。

窦家也是书香门第官宦世家,当朝的窦宰相便是窦婴的族祖父,以她的条件,嫁给皇亲国戚都不输门第,儿子比窦婴还大几岁的武夫李贼怎么有脸让窦婴为妾?

但为了保全窦家上下,为了保护来窦家避难的姑母、表妹,十六岁的窦婴便主动站了出来。

在她的庇护下,年十三,脸蛋刚长开的崔筠才避免成为被李贼赏赐给部下的玩物。

她的付出与恩情崔筠没齿难忘,更不会有任何轻贱她的念头。

窦婴豁达地笑说:“我并未吃苦,所以不必怜悯我。”

尽管窦婴的遭遇在世人看来是不幸的,但她本人却并未将过往的苦难放在心上。这三年来容颜未改,心性也依旧是这么豁达洒脱。

在她面前,崔筠自惭形秽。

窦婴爱怜地摸了摸崔筠的脑袋,说:“当初我委身于李贼,本就抱着舍身取义诛灭李贼的心思,不全是为了你们而委曲求全,所以不必介怀。”

经窦婴娓娓道来,崔筠才知道窦婴当年想办法取得李贼的信任后,以维系李贼跟牙门将陈仙的关系为由,跟陈仙的妻子窦氏结为姐妹。

窦婴深知枕边风的威力,便常给窦氏洗脑,多年经营,终于令陈仙有了归降朝廷的心思。

陈仙收买了李贼身边的医官,借着看病的机会给李贼下毒。

今年四月初二,李贼毒发,其子封锁了消息,窦婴将密信放在点心里给窦氏送去,陈仙便领着牙兵杀了李贼的妻儿,自领节度使之职。

不过仅三个月,李贼的亲信吴诚便打着为李贼报仇的幌子杀了陈仙。

就算吴诚不清楚窦婴在李贼被杀一事上起了什么作用,但看到李贼的妻儿都被杀光,她却被陈仙放了一马,也能猜到她是跟陈仙是同伙。

“我当时不在陈宅,贼军未能第一时间找到我,张大郎又赶在贼兵到来之前将我救走,我因此躲过一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