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邦燕杵以“谶谣为上天之示”劝谏燕侯,燕侯则说“家国大事,岂能惑于畜言兽语无稽之谈”,伯侄再次识见相左、不欢而散。
江临等来探问,见燕杵神色,便知道燕侯未纳相邦之谏,也都摇头叹息。
江临与历巨出了燕杵宅,历巨笑道:“上大夫此计妙甚。巨再找上将军多借些敏捷士卒,让他们在城郭内外多多地行事。此时相邦劝谏,君上不听,到时候城内外人心惶惶,群臣都劝谏,难道君上还能不听?”
江临点头:“仲直嘱咐他们小心些。”
历巨笑道:“放心。狐狸从来不在一个地方鸣叫第二次。”
是夜,有更多的人听到了狐鸣。
按照旧例,燕侯朔望之日大朝。大朝后又往往有小朝,燕侯会留下重臣及相关职事官吏,议一些不方便大朝上说或大朝上议而未决之事。除了这一个月两次的大朝小朝之外,燕侯与诸臣平日则是或单独召见奏对,或召几位相关之臣一同议事。
狐谶之事,朝臣们有的在观望,有的在议论,有的如相邦燕杵一样去求见了燕侯,有的则憋着等大朝会时发作。
然而还没等到大朝会呢——
粮水从南到北贯穿武阳,将下都城一分为二。白日间粮水上很是热闹,有行船,有客商脚夫,有水畔人家在此洗洗涮涮。晚间粮水上就清净了,近日尤其清净——从前人们天黑后不去水边,怕的是“水鬼拉替身”,如今怕的却是城中传闻的狐狸。
水畔一户人家,男子与友人喝酒,归来甚晚。其妻责怪:“这时候才回来,不知道狐狸的事吗?”
男子道:“狐狸才不管咱们这些平常人呢。我今日吃酒听人说,那狐狸叫的是什么‘女入朝,社稷摇;女来邦,家国亡’。听说有个女子在朝中做了很大的官,狐狸鸣叫就是说她不吉利。”
其妻道:“这个女子我知道。南邻家的柳还见过她呢。就前阵子,好大阵仗在城外迎接那回……”
男子道:“听说君上拜她当老师。呵,竟然拜一个女子当老师……”
其妻拿眼横他:“女子怎么了?你一个男的又比我们多什么?我成日家忙得要命,头午让你去……”
男子躺到席子上:“哎呦,困死了,睡觉。”
其妻唾他。
男子一骨碌去搂其妻。夫妻笑闹间,听到外面传来不知道是什么兽类的嚎叫。声音很是凄厉。
两人停住。
“这是不是就是那狐鸣?”妻子小声问。
夫妻在屋里屏着呼吸静听。
又有几声那样尖而凄厉的嚎叫,随后果然——“女入朝,社稷摇;女来邦,家国亡”
“女入朝,社稷摇;女来邦,家国亡”……
那狐狸叫的是“女入朝,社稷摇;女来邦,家国亡”!
从前没有听到过,只当笑谈,此时听着,才怕起来,夫妻俩面面相觑。
邻人们不知道有多少跟他们一样又惊又惧
,缩在屋里不敢出声的。
突然外面喧闹起来,似乎有人喊:“抓住妖狐了!抓住妖狐了!”
夫妻二人越发惊疑起来,精怪还能被抓住?
男子酒意全没了,站起来便要出去。其妻拉他。男子道:“从来也没见到活的精怪,不看一眼,我得后悔一辈子。”说着便跑了出去。其妻跺脚,也跟着往外走。
循着声音,夫妻俩到了粮水边,这里已经聚了不少人了,还有人举着火把。
借着火光,透过人缝儿,男子看到众人围着的,毛茸茸的,一灰黑,一赤棕,哪里是狐狸,分明是两个披着兽皮的人!
当下便有人踢他们:“坏东西!装神弄鬼吓唬人!”
有一个踢的,便有随着踢的,周围人都想踹上一脚,旁边举着火把的兵卒却拦住:“别打死了,这两个坏东西还有用呢。一会儿将军就来!到时候还请诸位高邻做个见证。”
这说话的是兵卒,又听说一会儿还有一位将军要来,更有似那男子隐约知道“女入朝”是怎么回事的,众人虽是平民,却是都城的平民,见多识广,便晓得这里面恐怕有不少事。
有胆小的,便偷偷走了,但也有不少胆大不怕事的留下。
令翊正在不很远的另外一个地方设伏逮“狐狸”。他发现这“狐狸”从不在一个地方重复出现,于是画了都邑图,把上面“狐狸”出没过的地方都圈了出来,让人埋伏在“狐狸”从未出现过的地域,特别是那些既有树木苇塘荒宅这些能伪为“鬼狐之所”、又离着人群住宅不远的地方。
但武阳城太大了,这样的地方颇多,这样隐秘的事,也不方便让许多人大张旗鼓地来,守了数日,才算逮住两个。
令翊到了这里,笑着多谢众人,约定明日一早抬着这两只“狐狸”游街,让他们晒晒日光,看会不会“化形”,也让大伙都瞅瞅这是两个什么东西。众人哄然而笑,都纷纷答应着。
众人散了后,令翊又将这两人审了一回。审完已经是后半夜,令翊没有再回府,只在粮水边胡乱歇了一会儿。天一亮,令翊便让人敲起早就备下的鼓,招呼起来,众邻人到了后,便抬着这两只狐狸上了路。
此处位于粮水中南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