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倾颜步入房中,一阵药味扑面而来。
榻上,虫草脸色惨青,她胸膛忽起忽落,呼吸有些急促。
看见左倾颜的脸,原本散乱的眸光凝聚了起来,扯出一个笑容,她费力地蠕动毫无血色的双唇,喉咙里发出隐约的痰声和微弱的呻吟。
竟是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不是让你请大夫了吗!大夫人呢?!”左倾颜红着眼角厉喝。
她已是护住了虫草的心脉,后续的调理就算是普通大夫也能诊治,为何会变成这样?!
“属下回府立刻请了大夫的,而且是镇北医馆最有名的小笛大夫。可没想到小笛大夫刚进慕青苑,二小姐就冲进来说殷姨娘旧疾犯了,要小笛大夫跟她走!”
左倾颜戾气横生,“你就不知道拦着吗?!”
“属下拦了,可小笛大夫说,虫草的病已经控制住,只需按时服药便好。殷姨娘病情紧急,他先过去看一眼,再写了方子让医童送过来,按方煎药喝下即可。没想到药才喝下不过两刻钟,虫草就说不出话来……”
凛羽说着,将一张药方递给她,“这是医童送来的方子,请小姐过目。”
左倾颜抓起药方快速略了一眼。
药方没问题!
“去,把药渣都倒出来!”
“是,小姐!”
凛羽找来煎药的锅,直接将药渣倒在了桌上,药渣还冒着热气。
左倾颜拿筷子挑开一坨坨的药渣,目露寒光,“煎药的人呢?”
“没看到,只在院外找到了药锅,属下马上派人去找!”
“抓到了先关起来。”左倾颜想了想又道,“你亲自走一趟殷氏屋里,不管用什么方法,立刻把那个什么小笛大夫给我带回来。”
凛羽领命离去。
左倾颜将屋里的人都遣了出去,将虫草的衣服脱去。
见她泪眼朦胧,呜咽着说不出话来,左倾颜轻声道,“虫草,你信不信我?”
面色已有些灰暗的小丫头如捣葱蒜点头。
左倾颜露出一个让人安心的笑容,“我也信你,信你一定能挺过去。现在先睡一觉,睡醒了便能好了。”
银针精准落入曲池和劳宫两穴,各沾一滴自制的药液,左捻九,右捻六。
她的动作缓慢而平稳,看着虫草的眼睛逐渐阖上,心反而平静下来。
前世在军中每日都要与老天爷抢人,有时候早上还朗声说笑的人,中午便说没就没了。
她自认看惯了生离死别,每一针落下的时候仅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如何能让他们少些疼痛,多记住这人世间的美好。
可刚刚看见虫草这般时,她的心还是慌了。
心慌则意乱,身为医者,她本不该如此……
“小姐,大夫来了。”
门外传来凛羽的声音,左倾颜拿起被子盖住虫草下半身,才喊了一声进。
小笛大夫匆匆进屋,将药箱往桌上一搁,督见床榻上赤着后背的人惊了一跳。
“这、这这非礼勿视、非礼勿视啊大小姐!”
左倾颜这才看见小笛大夫生了一张霁月清风的脸,不过,这张脸此时已胀得通红。
“小笛大夫不妨过来瞧瞧,我这婢女喝了你开的药如今成什么样了。”
听见她森冷的话,小笛大夫一顿,快步走了过来。
“我的药方不可能有问题!”他走的时候这女子已经无性命之忧,他开的活血化瘀方子是极为普通的药方,几乎不可能出岔子。
他督见虫草的脸色,面色一沉,走到桌前翻查起药渣,不过半刻诧然道,“怎么是生半夏!?我开的明明是普通的半夏!是抓药的人弄错了!”
左倾颜半点也不意外,却道,“可你方子上写的就是半夏。”
小笛大夫闻言怒目圆睁,看着她怒道,“你既懂医术,岂会不知道药方上的半夏指的就是烹制过的半夏,这是约定俗成的话术!”
“可抓药的时候,我并不在这。你身为医者,提醒患者家人不要抓错药,是你应尽之责!”左倾颜冷眼看着他,“可你没有,这才叫人钻了空子,以致我的婢女危在旦夕。”
“这、这我哪知道你们府上的姨娘突然……”
左倾颜不耐烦打断他,“今日若不能抢回她的命,我定要卸了你镇北医馆的招牌!”
“你……”小笛大夫委屈得说不出话来,一双温润儒雅的眼睛瞪得老大。
听说过定国侯府大小姐骄纵跋扈的传闻,却不想,竟是跋扈到了这种地步!
左倾颜不理会他变换不定的神色,直接上了床榻,开始给虫草中掌的后背做推拿。
小笛大夫看着这一幕,急得眼睛都不知该往哪看,就听左倾颜道,“生半夏的毒性要如何解,你想好了开个方子让凛羽去拿药,然后过来帮我扎针。”
要不是虫草命悬一线,得用推拿和针灸辅以中药三管齐下,她才懒得跟这老八股似的庸医废话。
小笛大夫在镇北医馆人缘极好,何曾被人这般指使过,下意识想甩袖走人。
可想起她说要拆招牌时满是戾气的眼神,又看了看门口凶神恶煞的侍卫,他心里突突直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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