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算计阎立本帮忙办事的决定,李清月提出得毫无心理负担。
甚至她还得承认,在选择这块地皮的时候,除了它比起另外两处的面积更大之外,也正因为这个有些特殊的邻居。
当然,前者的原因更大一点——
她已从葛萨提供的图纸中看出,若真能有继续扩张的资本,在这个丰邑坊中操作起来要容易得多。
至于阎立本这一头……
李清月下了结论:“这叫什么……这叫抛砖引玉。”
“……”葛萨沉默地记下了这套冠冕堂皇的说法。
他总觉得,比起什么抛砖引玉,这可能更应该叫做对一位画家与建筑师的挑衅。
但反正安定公主算计的是别人,也是在为他们这边节省支出,葛萨顿时心安理得了起来,“公主放心,我会让人去办妥此事的。”
“那好,”李清月将那选址的书册塞回给了葛萨,“其余的两个地方我就不去看了,解决好此地就行。”
这个最需要她决定的事情有了着落,后面的事情就好办多了。
几日之后,前来与葛萨接头商定此地情况的,就变成了澄心,和一个葛萨在之前并未见过的宫女。
按照澄心的介绍,对方出自尚仪局,也是此次将被遣放出宫的宫人之一。
“公主的意思是,此地在实际意义上应该算是个商贸据点,但还是需要有一个对外的名目。”
葛萨问:“什么名目?”
澄心答道:“叫做四海行会。”
“行会……”葛萨垂眸沉思。
长安东市与西市贸易发达,其中自然也有行会的存在。
这种行会,是因西市内部同类店铺大多分布在一片,于是在平准署的价格保护与买卖需求的市场平衡下应运而生,也就有了那“货财二百二十行”的说法。
行会的领袖,便被称为行首。
但这等行会的划分,大多还是以行当为门类的,比如布行、酒行、米行,又或者是以商人的由来划分,譬如他们这些来自西域的商人,也有类似的商行组织。
可葛萨并不难从澄心的话中听出,安定公主所认定的这个行会,并没有那么简单。
当其收容了宫中遣放出来的宫人后,或许该当将其称作女子行会,也并无明确的行当划分,在功能上要更为驳杂得多。
安定公主这个行首,也绝不可能是要做些小打小闹之事。
当它不以商会为名,而被称为行会,还被冠以“四海”这样一个特殊的名号之时,更足可见公主对其的殷切寄望。
“有什么问题吗?”澄心朝着葛萨发问。
“不,没有。”葛萨立刻收回了自己的种种想法,转回到面前答道,“公主有自己的大计,我一应照办就是。”
澄心朗声:“好,那么劳烦你来看看她们对于行会驻地的要求,公主希望你能在将此地建成期间,将其尽数实现。”
“这是自然。”葛萨一边回答,一边接过了一旁宫女手中递交过来的文书,当即被这文书的分量惊了一跳。
他翻开就见,这文书何止是分量惊人,在这其中罗列的条条框框也很有逻辑条理。
种种事项被事无巨细地囊括在内,让人几乎想要倒抽一口冷气。
葛萨转头看向这貌不惊人、神情平淡的宫女时,顿时多了几分敬畏。
听闻尚仪局女官负责宫中的礼仪起居,还早在显庆五年就开始协助皇后举办献俘大会,插手于外朝事务,果然在办事上不仅有大唐官员的公事公办,还有一份内廷特有的周到细致。
一想到是这样的一批人要效力于这四海行会之中,他起先还对此计划存有的一点小觑,都已不见了踪影。
在这份文书之上,擅长某项行当的宫人人数、宫人的年龄分布、文化水准都已记载在案,便于确定这行会各部分的规模。
更特别的是,有些葛萨本以为不会有所提及的东西,比如说离宫宫人的生活习性以及对安保条件的诉求,也都以明确的方式列在了这份文书之中。
葛萨都忍不住想问,安定公主对于这些宫人是不是太过纵容了一些。
但好像是他将这个想法在脸上表露得过分明显了一些,以至于澄心将他的这个想法给看了出来,抢先一步说道:“有些话你不用多问了,公主的意思是,与其等到人已来到此地后才发觉磨合不易,随后告辞离去,有失她想要庇护离宫宫人的初心,还不如将该交代的事情都给先行划定。”
“公主也没有打算让你非要能够满足所有人的需求,”她伸手一指,“你看,大略能适应七成以上宫人的条件都已为你罗列在后了,能多做到多少,便是你能在公主面前立功的凭据,你自己掂量着办就是。”
“再说了,”澄心补充道,“被这些明文规定为难的,又不一定是你对吧?”
想到安定公主的那个邻居,葛萨终于松了口气,“这倒也是,要这样说的话,公主此举便应该叫做——”
想到她此前那句“抛砖引玉”的说辞,葛萨有样学样地说道:“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是不是?”
澄心拊掌赞道:“足下果然是个做商人的好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