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压力之余,刘仁轨也不免有几分心绪沸腾。
谁不愿意教一个天才呢?
何况是一个有可能成为李唐栋梁的天才!
当马车从大慈恩寺折返皇城的时候,卢照邻忍不住用隐晦的目光打量起了回来的两人。
他觉得这应当不是自己的错觉。
如果说在公主刚刚拜师的时候,刘仁轨对她的尊敬更像是因她的身份而起,那么现在就更像是因她本人所拿出的本事,将她放在了平等交流的状态。
绝不再将她只当一个孩子!
这种转变表现得很是明显。
必定是因公主在藏经塔上和刘仁轨说了些什么。
卢照邻也直觉,这不会是一出简单的对谈。
偏偏这两人都没接着塔
() 上的话往下说,而是谈起了长安城中的杂事,搞得他心中抓心挠肺得难受。
大约是他这个想要得到解惑的表情摆得过于明显了,当束脩被重新交到刘仁轨手中,用同一辆马车将他送返回家的时候,小公主目送着老师远去,收回目光,便朝着卢照邻看了过来。
“你想知道我上塔去之后和老师说了什么?”
卢照邻连忙摇头。
小公主愿意说也就算了,不愿意的话,他可不能有这等旺盛的求知欲。
李清月却是从容开口,“其实告诉你也无妨。我就是按你提供的信息说的。”
卢照邻沉默:“……?”
他看起来是很好骗的样子吗?
这种话说出去,至多就是让人觉得公主的记性不错而已,哪能引起刘仁轨这等“老江湖”的重视。
但很显然,小公主已不愿再多说下去了。
他怎么猜测的不重要,反正最后的结果,就只当他真在其中做了一份贡献吧。
等一下!
卢照邻突然警觉。
这样一来,他是不是还能在刘仁轨授课之时,从中旁听一二?
他早年间先后师从于曹宪、王义方等名师,但前者精通的是文字之学,后者长于五经。
所以随着他在邓王府中做门客,遍览长安风物以来,他越发确认,光靠着这些本事,还远不能让他成为一个梦想中的政客。
现在他是要因祸得福,由于那一出意外的向导职务,进而窥见一条出路了?
听得分开之前安定公主说了句“明日复来”,卢照邻更是打消了一探究竟的念头。
有些事情或许真是不知道更好。
倒是另一头,入夜的烛光中,李清月窝在武媚娘身侧,将白日里和刘仁轨之间交谈的种种,都告知了母亲。
武媚娘认真地听完后不由奇道:“你是怎么想到和他说这些的?”
要以寥寥数句让刘仁轨相信她的能力,其实并不容易,总不免会让人觉得这是父母所教。
但这等不按常理出牌的举动,却很容易打开局面。
刘仁轨随后的表现就证明了这一点。
李清月想了想答道:“因为合适吧。”
说话的时机要合适,就像是她在告知于阿娘将有雨水成灾的时候,也选定了合适的时间。
说话的内容也得合适,同样是在说明人人各有所需,她就不能用废王立武来做为案例。
大慈恩寺的这场无遮大会,就来得恰到好处。
武媚娘显然听懂了她的这个意思,在心中又暗赞了一声。
但她沉吟片刻后又觉得,她不能放任女儿因此而骄傲,接道:“确实合适,不过……要我看来,你跟刘仁轨所说的话,其实还差了几分火候。”
见女儿仰头看向自己,目光殷切,俨然在等着她继续说下去,武媚娘笑道:“在你话中,高僧所需与民众所需姑且不论,那君王所需却还未说透。”
“起码,你阿耶支持于玄奘法师,还有另外两个理由。()”
其一便是,你阿耶有意编纂《西域图志》,这份图志不止包括西域内容,还有印度、大食地界的相关讯息。?()”
“昔年玄奘法师归国,编成《大唐西域记》十二卷呈递于先帝,但此书与你阿耶所要之物仍有些不同,还需整改重制。若由陛下麾下官员先给一提纲,随后填补内容,玄奘法师就是最好的助手。”
“那么,既是要拜托他自翻译经文之余抽出空当来做事,自然要先将报酬给予对方。此为其一。”
《西域图志》!
李清月目光一亮。
的确如此啊,玄奘法师沿途经由诸国,所见所闻又与寻常的丝路商人大不相同,是一笔很特殊的财富。
或许对于玄奘本人来说,参与到这等文书的编纂中,是在耽误他翻译佛经的进度,但对于李治这种有心收拢西域各国、平定边陲的帝王来说,却是时势之所需了。
所以对大慈恩寺施恩,还暗藏着一笔交易。
她连忙追问,“其二呢?”
武媚娘答道:“其二……你或许没深入了解过,那就是李唐帝王与佛教之间的拉锯极为微妙。”
“自隋朝大力发展佛教以来,民间笃信此道之人不在少数,正因为如此,武德元年高祖称帝,便有意在朱雀大街上设立无遮大会,以图得到一部分人的拥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