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薇躺在床上，觉得自己快要死了。

她没想到，这次的后遗症居然会如此严重，脑子里面仿佛有一百八十个小人来回蹦跶，头疼得厉害，心脏噗通噗通地乱跳，连呼吸都变得格外艰难。

那些被蒙尘的记忆忽然变得十分清晰，她好像见过很多人，经历过很多事情，太久了，实在是太久了，已经过去了几百年，她早该忘记的——

为什么要让她又想起来？

……

在很久很久之前，女鬼小姐还是一只不怎么自由的地缚灵，在人类的土地上徘徊了无数个日月。

从红砖绿瓦到高楼大厦，从高楼大厦到漆黑小巷，她“存活”在世界上的时间比她自己想象的还要久，看见过许许多多的人。

她看着，最后一个道士死去。

她看着，奇门遁甲断了传承。

她看着，鬼神妖怪渐渐消失。

只剩下她一个人，在人间徘徊，不知来处，不知归处。

她的记忆是一段一段的，每隔几十年就要陷入沉睡，而再次醒来后，她什么也不记得，全靠本能行事，所以她是无法长大的“小孩”。

——别的鬼怪都是越老越强，只有她与众不同，永远都是那个弱鸡样，曾一度被同行唾弃，让她很是苦恼。

后来有一天，她遇见一个小道士，口口声声说要渡她。女鬼小姐顿时就开心坏了，她可想去投胎，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一直投不了，对小道士拿出了百分百的热情，希望他能够帮助自己。

小道士说，他收了这么久的鬼，第一次见着赶上门求着他收了的，简直世所罕见。

女鬼不听他说什么，满心眼里都是自己要去投胎了，她那个时候特别开心，看什么东西都很顺眼。

那些经常排挤她的同行，也纷纷提着香火给她庆祝——同行之所以排挤女鬼小姐，是认为女鬼简直丢了他们厉鬼的脸面，活了那么久，连个人都没杀过，那还能叫厉鬼吗！

可若不是执念太深化作厉鬼，她又怎么会在人间徘徊了这么多年？

同行觉得她简直就是他们这一带鬼区的奇葩，但是为了不被修行不浅的小道士收了，这些厉鬼们送礼还是送的很勤快的。

那个时候，女鬼小姐觉得自己很快就要拥有幸福美好的新生活了，然而，就算是有着千年难遇之奇才头衔的小道士，也没办法渡她。

她命数不明，无生无死，既不在五行中，也不在六道内——没人能渡得起她，除非是命定的有缘之人。

直到小道士成了老道士，女鬼仍然是那个飘荡在人间的女鬼。

老道士说，这世上没有无解的轮回，迟早会有人来渡她的，还说她的心智被封，怕是长不大了，只能等命定的那个人来打破她的轮回。

说这话时，老道士拿着一串冰糖葫芦，在她面前咬得咔嚓作响，完全不顾女鬼小姐一副快要馋哭了的表情。

老道士还说，做人做鬼其实没什么太大的区别，人死了就是鬼，鬼死了又变成人，这都是轮回。

女鬼小姐不想做鬼，因为做鬼吃不了好吃的，只能每天啃香火，而黄纸蜡烛的滋味她已经尝够了，简直要多难吃有多难吃，连鬼都忍受不了。

老道士知道了她那点浅薄的志向后，十分无语，施了一个小法术让她尝了尝糖葫芦的滋味。

那是女鬼小姐那几十年来，吃过的最美味的吃食了。

再后来，道士就死了。

他却好像早已料到了她摆脱束缚，转生为人后，会遭遇的种种事情，并提出忠告：

“凡人之躯，是无法承受鬼神之力的，如果你有来生，一定要慎重地使用那份力量。”

“一定要慎重，否则你将再次化为鬼怪，你和它的羁绊太深了，我没办法强行解开，只有你自己才能做到……”

“安心地等待那个机会来临，你会变成你梦想中的模样，拥有崭新的人生和未来，而我会在你重获新生后，保你一世无忧。

“这是贫道对你的承诺，绝不作假。”

女鬼小姐等待了许多年，终于如愿转生为人，却在一次次沉眠中忘记了老道士的嘱托。

直到前不久，她无意中松动了记忆的锁扣，才想起了那些珍贵的往事——在她漫长的鬼生中，老道士是极少数陪着她走了很长时间的人。

他下葬那天，女鬼小姐趴在他的棺材上痛哭流涕，还是已经变成鬼魂的老道士把她从棺材上撕了下来，好生安慰了一番，才勉强止住了她的眼泪，然后匆匆赶去投胎了。

……

艾薇睁开眼睛，脑子还有些混沌。

几百年的时光不可能一下子塞进一个智慧生物的脑袋里。若非如此，女鬼小姐当初也不用依靠阶段性的沉睡来封存记忆，保持自身的清醒了。

她闭了闭眼睛，翻身睡了一个回笼觉，再次起来之后，果然感觉脑子清醒了很多，至少脑子里那些不停蹦跶的小人安分了。

艾薇坐起来，无意识地呢喃了一声：“小道士……”

在凌乱的回溯记忆中，她只记住了那个给她糖葫芦吃的道士，和他说的忠告——不要随意使用那份力量。

艾薇看了看自己白嫩嫩的小手，明明是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