禅院樱性子含蓄,她家还有严格的门禁,阿音送别了小姑娘,看着她一瘸一拐却还是竭力加快步伐的背影,眉心不禁染上了一丝忧虑。
这孩子,有点难办啊。
阿音马上就要离开了,她没法插手太多,但没关系,她有一个强大的外援。
在找到禅院惠,同他道别时,阿音便状似无意地提出了这件事。
“你说,禅院樱?”
禅院惠的表情有些惊讶,显然没料到会从阿音口中听到除了禅院甚一以外的名字。
“嗯。”阿音揪住他宽松的袖口一角,轻轻扯了两下,“是小樱和我说的,她家的情况有点糟糕……”
阿音简要地把禅院樱的话语复述了一遍。
她看到黑发青年的神色也渐渐凝重起来,颔首说道:“我知道了。我会妥善处理的。”
“是我的疏忽,对那孩子接触不多,才让长老在我的眼皮子底下做出这种事。”禅院惠忽而唇角微扬,笑道,”神光,多亏他们想得出来。”语气是满满的嘲弄。
退一万步来说,即便禅院樱真的唤出了神光又如何呢?难道他们以为,凭此就能动摇自己的地位吗?
果真是人老了,脑袋也糊涂了。
阿音的眉心一松,紧盯着黑发青年,小鸡啄米式点头。
也许连她自己都没有注意到,她对禅院惠的依赖和信任程度,已经远远超出了普通朋友应有的界限。
她松开手,不好意思地抚平被她攥出褶皱的袖子,把禅院樱的事情透露给禅院惠,阿音也算是放下了一桩心事。
她一缄口不言,禅院惠也不是多话的性子,便也随之沉默下来。
只剩他们二人漫步在园林中的脚步声,和着树叶沙沙,披上满身的月华。
浅淡如薄纱的银辉中,恬静而安然,在栖息的土壤里,似有某种情愫悄然酝酿。
彼时,林木葱葱,月盘高悬,满照华庭。
天上的银月正好圆满,本该是团圆的时刻,偏偏却迎来分离。
方才阿音在述说禅院樱的事情时,出口成章。而一旦轮到了自己,她就忽然像是喉咙里被什么东西哽住了,满腹纷乱思绪,任其纠结打架,到了嘴边又咽下,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有点奇怪。
她心想。
这只不过是一场普通的外出,充其量是一次公费旅行而已。
放在现代,这是多正常的一件事啊。难不成是一百年前的时代交通多有不便,因此离别的时候更加动情吗?
她想对他道别,想让他宽心,放下后顾之忧,专心致志处理族务。
但是看着禅院惠走在前方的背影,阿音嘴唇几番嗫嚅,好不容易吐出一个气音,眨眼间又在了空气里干瘪。
也许是今晚月光太盛了,而他偏要隐于林荫之下。
一边是银纱游华庭,一边是昏暗潜人影。
如一条鲜明的分割线,划出了世界的黑与白。
而他,永远都是“影子”的那一面。
阿音收尽眼底,心里很不是滋味。
她竟是从那道没于阴暗的身影里,无端看出一分落寞。
这让她难得斟酌起词句,在打了好几遍的腹稿里挑挑拣拣,唯恐有零星几个词刺伤了他。
“禅院阁下……”
想了许久,她居然只能干巴巴地憋出一句:“我会尽快赶回来的。”
夜风温柔,吻过鬓边的云。
男人清朗的低笑在夜风中化开,胸腔微微震动,笑意爬上了眉梢。
那人回过头来,眼波流转间道尽了柔意,像一汪将她溺毙的泉水,甘甜清澈,引人沉醉。
他看出了她的为难,这个心思比谁都细腻的青年,再一次展露了他的体贴。
他并没有追问,只是小幅度地点了点头。
说道:“好,那我就在这里,等阿音回来。”
——不用着急,也不用顾虑我。
阿音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
——不管多久,我都愿意等。
阿音三步并两步跑上前,再也忍不住,她绽开一个大大的笑容,扑了禅院惠满怀。
“嗯!”
看吧,她在这个世界,遇到了多美好的人啊。
………
寒霜结在了他的肩头,和那流入颈间的雪白融为一色。
青石板街,雕木拱桥,白发胜雪,衣袍翩翩。
铺成绒毯的雪隔绝了喧闹,携来一片宁静。
阿音站在远出,一眼便看到了那拱桥上唯一的青年。
她不由得在心中感慨。
当五条阁下静立不动,也不出声的时候,真是美得像从画中走来。
可惜了,多好一个人,怎么就长了张嘴。
白发的青年似有感应,甫一抬眸,捕捉到某个熟悉的身影时,笑意如波纹般在眼底漫开。
“阿音——”
声音雀跃得像是许久没出来放风的二哈,阿音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食指关节揉了揉太阳穴,缓解脑仁突突的疼痛。
虽是无奈,她的脚步却不加迟疑地迈出,认定了他的方向,最后演变成了小跑,淋了一头的霜雪,伞都来不及撑开。
“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