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停在密河驿馆,事先有人打点过,周鶯等女眷住进了后院二楼客房。
十五还没到,年节期间赶路的少,整座驿馆空落落的,他们这边小楼只有他们一家人住着。
走密河这条线算绕远,朝西拐上几个弯才南下,太后叫跟着的人与他们岔了道儿。
周振垂头丧气地敲了敲驿馆院前的某间客房的门。等到允许后,他推门进去。
顾长钧穿着便服,拿着本书侧坐在桌畔。
周振伏身拜下去:“侯爷,人安置好了。明儿是在密河逛逛,还是上路南去?”
顾长钧道:“密河贫困,没什么景致,且慢慢走着。”
顿了顿又道:“随行的医者,一会儿去瞧瞧周太君。”
若将周莺的外祖母折腾得病了,只怕那妮子又要着急内疚。
周振点头:“哎,谢侯爷。”
顾长钧摆摆手,周振行礼退下了。
顾长钧撂下书,信步行至后窗前,后排小楼入目,隔着那飞檐廊柱,恍然能看见少女坐在妆台前卸钗环的样子。
门从外被推开,顾长钧没回头,汪先生走进来行了一礼:“侯爷。”
顾长钧缓缓收回视线,指指椅子,汪先生坐了,道:“有刺客沿途尾随着,魏冲带人挑了,留了活口正在审。”
顾长钧点点头:“料到了,多少人想要我的命,哪怕伤不了我,探探虚实也好。护好周家那边,别吓着那些妇孺。”
汪先生欲言又止,顾长钧挑他一眼:“我知道,你不赞成。”
汪先生道:“此回南下,何时能回京还不知。侯爷避一时风头这很好,这么些年皇上没少猜忌,递他个把柄,也叫那些盯着侯爷的人松口气,不是坏事。皇上如此震怒都没削了侯爷的爵,可见还是忌惮着,有所保留。可江南毕竟是别人的地界,我怕侯爷一时摸不着门道,又有这么大个软肋明晃晃的在那儿……届时必有所失……”
顾长钧笑了笑:“你是说周莺?”
汪先生道:“不止姑娘,整个周家……侯爷能不顾着吗?周振明显不是个合格的战友,只能侯爷俯身相就。他闯出祸来,还得侯爷托着底,实不相瞒,侯爷和莺姑娘的将来,属下并不看好。”
顾长钧蹙了蹙眉:“你倒直接。”
汪先生道:“说句掏心窝子的话,下面的人跟着侯爷,尽心辅佐,一是感念侯爷知遇之恩,二来也是想替自己挣个前程出身,侯爷为了莺姑娘丢了官职,下头不是没有议论。”
顾长钧握住茶盏,用盖子撇了撇茶末,他沉默着,指尖掠过茶盏上的描金花纹。
汪先生又道:“我知侯爷有自己的打算,也知道侯爷的本事,就是到下头来,历练几年还能杀回京。可选了这条路,这名头也就污了,将来史书上添一笔,侯爷就不再是个没短处的人。”
生而为人,谁又能处处圆满?名声罢了,顾长钧权衡过,他输得起。
周莺换了衣裳,走到窗前将窗打开了,楼下院子里有几个穿戴普通的人往对面的楼上走。她在侯府住了这些年,虽不如何出门,但有些事她还是懂的。
对面分明住了什么大人物,驿馆四角都有人盯梢,打扮得不起眼,也都站在不容易被发现的隐蔽位置。
刚才上楼的人也多是身材精壮明显训练有素。
对面住着什么人。待周振从里缩头缩脑地走出来时,周莺就明白了。
顾长钧。
周家家业凋零,随行的人手也少。他护在她身边,他才能安心。
周莺收回视线,关了窗。
在密河休息一晚,有郎中过来给周家女眷都把了脉,确定身体状况可以上路。第二日清晨就启程。
因为有老人随行,车程不快,周振叫人打点了沿途的茶楼酒馆,不像是赶路,倒似一家人出来游玩。
行了两日,这夜歇在阳城,周莺去歇了,周老夫人趁夜把周振喊了去。
靠在塌上,侍婢服侍卸了妆戴,老夫人抬眼瞭了瞭周振:“说吧,顾侯爷是个什么意思。”
周振嬉皮笑脸地道:“什么顾侯爷?娘怎么突然问这个?”
周老夫人剜了他一眼:“你以为瞒得住我?沿途都有官兵管制官道,进城时守备连我们文书都没仔细瞧就放行,驿丞尤为客气。你突然改主意要提前回苏州,路上却走得不紧不慢,除了顾侯爷,你如此反复,我没别的可以想。”
周振扬了扬眉:“要不说,娘您精明呢!是了,是顾侯爷吩咐的,这不宫里头想抢咱们丫头进去,娘您也不舍得不是?爹和家里头弟弟妹妹和侄子们可都还没见着呢,总得咱们家先认认人不是?”
周老夫人捏着茶盏,压低了声音道:“还有顾侯爷和丫头的事呢?京城都传开了,他坏了丫头名声,他要不负责,咱们丫头怎么说亲?他叫咱们回江南,是要跟着过去呀,还是有什么别的打算?”
周振知道自己头脑不及老娘,就是瞒也瞒不住,只得苦笑着都招了:“娘,这么私人的事儿,您说顾侯爷会和我说吗?他只叫赶紧回家,文书也都是他弄的,沿途打点的都是他的人,地方武备认他的面子。儿子就知道这么多,按说他这回贬官是去江宁做按察使,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