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这四个女子,裴婵学识见识弱些,但另外三人,四公主和姬朝云接受过大邺女子能够得到的最好的教育,不输于男子;阿酒见过盛衰、见过生死、见过民族大义,她们皆不同于普通的闺阁女子那般浑浑噩噩、与世浮沉。
也正因为如此,她们迫切地想要改变什么,以此来证明自己。
然百姓尚未教化,单单谈教化女子,说得难听些,几乎是痴人说梦。
况且她们单靠一个琼楼,如何能够长久支撑姬朝云的志向?恐怕数年之后事业崩颓,她们皆要备受打击,姬朝云就此一蹶不振也有可能。
“这本身就需要数代人为之努力,尔等可做先驱,却不必非要做一个殉道者。”
殉道者,沾了一个“殉”字,便意味着结局大多不会太好。
“你们若能成为榜样,后世自有人追崇,便会有觉醒、变革发生,端看你们能做到什么地步。”
这些话,裴君是在对她们说,也是在和自己对话,“我向来以为,事事拘于男女,便如井蛙夏虫,一孔之见。”
裴君若没道理,姬朝云还可以反驳,而她有道理,每一言听入耳,姬朝云都要更难受一分。
云端坠落,姬朝云表面上从容,实际还是产生了巨大的影响,所以她才会急进。
姬朝云思绪极乱,闭上眼睛深呼吸,依旧不能平复,无法思考,只能苦笑着问:“裴将军还有别的建议吗?”
裴君怜惜地看了她一眼,打消让她们自己去想的念头,继续道:“步子不必迈得太大,可先择一县支持当地百姓子弟读书,而村中消息闭塞,便需要修出一条通达之路,届时可立指路路碑,将你们的功绩刻于其上,私塾亦可如此。”
几人听得皆极认真,裴君稍一顿,坦率道:“若你们暂时没有合适之处,我家二郎裴司正在岭南做县令,算是我的一点私心,你们可与他合作,你们顺利,他也能从中得些政绩。”
四公主当即便道:“若皆有便宜,当然是最好的。”
裴婵是裴家人,不便在此事上发言,便和阿酒一起安静的听着。
姬朝云对四公主来说,是一个军师的角色,四公主表态,她当然不会反驳,而且裴君的建议确实互利互惠,没有反驳的必要。
裴君见她们对上述所说没有意见,又道:“建女子书院暂时不成,有一照拂、庇护身无可依的苦命女子的地方,教她们些安身立命的本事,未尝不可,而且大有可为……”
姬朝云眼睛焕发出光亮,瞬间清明起来。
女子书院确实史无前例,但她们大可不必架起书院的名头,也不必非要马上教她们识文断字,能够安身立命,便能够掌握一部分生存的可能,而不是全部依附于人,已经极不容易。
是她偏激了,局限了思维。
姬朝云找回了她的敏锐,四公主也认可这样折中的方式,她们便你一言我一语地热烈讨论起详细步骤。
裴君在旁边听了一会儿,暗叹姬朝云一点即通,若是在衙门里当差,实在是不可多得的好下属。
室内只有四公主和姬朝云说话的声音,偶尔阿酒才会插一句,裴婵始终认真地听着,眼睛晶亮,一看就受益匪浅。
裴君看她们大有忘了她存在的意思,便起身,拍了拍妹妹的头,弯腰轻声对她道:“阿兄先走了,你要学会分辨学什么对你适宜,莫要悉数吸收。”
裴婵轻轻“嗯”了一声,便顾不上兄长,眼睛专注地望着四公主和姬朝云。
她们商议了很久,这一日之后又反复推敲过细节,方才带着她们整理出来的计划找裴君。
裴君又召来不少曾经的部下,任她们驱使,待到扬州的琼楼开起来,她先前写得信也送到了岭南裴司手中。
裴司原本已经做好在外任的穷县里苦上几年,没想到兄长便送来了政绩,就连钱都不用他费心筹谋,一时间满腹雄心壮志,不辞辛苦地带人在县内走访,准备大展身手。
这一来一回,裴婵的婚事便近了。
她们的生意走上正轨,裴婵还埋头在琼楼有些不合宜,但裴君知道姑娘家婚前难免有些情绪,便没有催她,甚至还拦住了想要唠叨的老太太。
裴君也有合情合理的借口,那就是她在罗康裕的宅子附近买的一大一小当处宅子,也得修整起来,等裴婵回门后,她们便搬进去住。
当初裴君这般提议时,老郭氏是极赞同的,如今却舍不得三郎了。手心手背都是肉,她实在是满腹为难。
裴君倒是极想得开,劝她:“你若是想三郎,随时可以接他过来住,或者两头皆住着,这里半月,婵儿那边半月,总归有解决的法子。”
老郭氏一想,是这个理儿,便欣然随裴君前往新宅。
两处宅子,大宅子落在裴婵名下,离罗康裕的宅子更近,届时她们祖孙先住着;小宅子就在大宅子对街,也是极近,暂时打算给阿酒做药房,随她折腾。
三人背着裴婵悄悄去新宅,老郭氏和阿酒因为各自的原因,收拾新宅时皆十分欢喜,回裴府后也没有落下笑。
裴婵是个敏感的性子,察觉到之后还有些酸涩,以为她们根本没有不舍得。
她情绪低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