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邺的读书人,尤其是寒门之子,无不以颜公为表率。
裴君少年时读书,也常从先生口中听到其对颜丞相的溢美之词,是以她如今要赴颜丞相的约,甚至比寻常上朝还要重视几分。
时人皆爱花哨的颜色和花纹,唯独裴君惯爱不容易被人看出血色的黑衣。
长榻上,平铺着两件黑色长袍,只是一件整个长袍上都是连珠暗纹,一件只在前襟手绣了缠枝纹。
“阿酒,这两身长袍,哪一件更郑重些?”
阿酒认认真真地比较,最后指向那件连珠暗纹的黑袍,道:“另一件还是素净了些,这件好,郑重也不失稳重。”
裴君既然问了,就相信阿酒的眼光,立即便换上这一件衣服。她出门前下意识地想拿刀,但转念一想,今日乃是登门拜访,不宜带刀,便又放下来。
阿酒跟她走了几步,道:“今日三公主会带着小郎君来做客,老夫人打算留他们在府里用膳,您可要回来?”
裴君无法给她准话儿,便道:“不必管我,我若回来,随便吃些便可。”
“好。”
裴君离府前,特意转去后院与祖母、裴婵道了一声别,然后便坐上马车径直往颜相府去。
陛下赐给裴君的府邸,位于都城东南,达官显贵聚居于此。而颜相的府邸在城西,往南些,就是那些清贵有底蕴的人家,北边儿便是平民区,与西市也只隔了一条街。
这里住着不少官员,别看占地不如东南、西南两处,但是官邸加起来比那两处都多,也是都城官员变动最多的城区。
邺朝的官邸制式不能超过官级,裴君坐在车里,从马车窗望出去,从门上牌匾和大门的尺寸、形制等就能猜出府上的大致官级。
但是颜丞相的府邸,与颜丞相的身份极不匹配,竟是朴素简单极了。不过想到颜丞相为官两袖清风,裴君又不那么奇怪了。
相府管家亲自迎裴君,“裴将军,请,我家相公已经在正堂等您了。”
“劳烦。”裴君随他向正堂走,目不斜视,并不随处打量。
一个眉清目秀的少年从正堂内快步走出,瞧见裴君,眼一亮,“裴将军!”
然后他的步子更大,快步走到裴君面前,抬手抱拳,刻意表现出豪爽大气,连少年人清朗的声音也故意压低,“在下颜向阳,见过裴将军!”
相府管家对裴君介绍道:“裴将军,这是我们相公的孙子。”
以裴君的视角,能看见他走过来时宽袖的摆动幅度比刚出现时大了三寸不止,少年人的跳脱和率真根本藏不住。
裴君嘴角的笑意也藏不住,抱拳回礼,“颜小郎君,幸会。”
颜向阳激动,迫不及待地表明心迹:“裴将军,我从几年前就听您打仗的故事,一直刻苦练武,就想去您麾下,跟您一起上阵杀敌,您能指点指点我的武艺吗?”
裴君看着他这双眼睛,看着他眼中的期待,实在说不出拒绝的话,便颔首道:“好,稍后若有空闲,我便指点颜小郎君一二。”
霎时,颜向阳快活地像一只得到巨大松子的松鼠,浑身散发着雀跃的气息,“谢过裴将军。”
裴君笑道:“无妨,难得看见如颜小郎君这般面善的。”
而后,颜向阳一直跟裴君走进正堂内,裴君向颜丞相问礼后,他便急匆匆地告辞:“祖父,裴将军,我去换身衣服,去去就来。”
“向阳。”
颜丞相即将古稀之年,两侧鬓角已经花白,胡须也已褪去年轻的颜色,但他即便满脸病气地靠在长榻上不能起身,周身的气度和优雅也丝毫不曾褪色。
此时他叫住颜向阳,语调不疾不徐地问:“你为何要换衣服?”
颜向阳虽率直,但在祖父面前并不敢放肆,乖巧地回答:“祖父,孙儿请裴将军指点孙儿的武艺。”
“原是如此。”颜丞相搁在身侧的手轻轻摆手,颔首,“去吧。”
颜向阳这才转身出去。
颜丞相目送孙子离开,又转向裴君,“裴将军,坐。”
裴君方才坐下,平时略显豪放的坐姿收敛许多,随后问候道:“颜公身体如何?”
颜丞相笑得豁达,“虽是行将就木之身,不过人活七十古来稀,老夫活至今日,依旧在为大邺为陛下鞠躬尽瘁,有憾无悔,已是知足。”
裴君敬道:“颜公乃是我辈楷模,裴君万分敬佩。”
“裴将军的功绩,大邺也会铭记。”
颜丞相看着裴君的眼神温和而包容,问道:“裴将军如何看文官武将之别?”
“文能安|邦,武能卫国,殊途同归,皆是为大邺和百姓。”这是裴君真实的想法,她从来不认为文官或武官谁更高贵。
颜丞相并未表明是否赞同,只是微微颔首,道:“我这孙儿在读书上颇有几分聪慧,但他好武,想做武将。”
“文武皆能建功立业,老夫无心阻挠,只是他少不更事,一心崇拜武将能以刀枪定乾坤,不知武将非是武夫,若真教他上了战场,殒命事小,带累其他将士事大。”
裴君于军队之事,另有见解。
“战局之中,一军只能有一个主将,其他将士或可因其才能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