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圣宫,圣殿之中,数重白纱之后,云步虚一人独坐,周身尽是金色符箓阵光。
他闭着眼,眉心银色莲华纹衬得他五官越发冰冷神化,压迫感十足。
他身上穿的还是道圣宫的蓝金道袍,可感觉却和从前完全不一样。
以前他也是清冷威严生杀予夺的。
但现在比起威严,他身上更重的是神族仙族特有的距离感。
他甚至都没睁开眼,就能让人恍惚感知到那双眼里该是怎样的漠然。
以前他的地位就很高了,但人们还是会将希望寄托在他身上,将他当做最坚固的后盾。
可现在不会了。
只要见过这个模样的他,都会知道凡尘人世六界之中的事情,对他根本没有任何影响力。
地之主始终称呼真正的天之主为无情无爱的怪物,也并非空穴来风。
在化身成为云步虚之前,天之主是真的不会对任何事产生在意,否则也不会令神仙人三界凋敝到后面那个程度。
他是真的漠不关心,顺行道法自然,一切自然而生,自然而至,都有各自的命运,
他从不干涉命运,包括他自己的命运变故也接受良好。
这种近乎残忍的理智淡漠,是成为云步虚之后数万年才稍稍好一些的。
在遇见红蓼之后,他稀薄的感情才更深重了一些。
那么现在呢?
在成为过云步虚之后,再重新变回全部的他,他淡漠麻木如初吗?
在原书里确实如初。
浩荡天风四起,重重白纱飘荡,圣殿之中一直闭着眼睛的人终于睁开了眼。
那一瞬间,殿外所有人都情不自禁地闭上了眼,跪拜得更深了。
他们耳边听不到任何动静,只能感受到圣光在漫向他们,他们大气都不敢喘一口,额头汗津津的,期待又畏惧见到真正的天之主。
红蓼可能是这群人里面最淡定的。
也不能说淡定,只是不知道该做出什么反应而已。
她没跪下,虽然双腿发软,但她还是扶墙站稳了。
她离得远,还没被圣光笼罩,或许被笼罩之后也会忍不住跪下吧。
红蓼倒是和他们一样屏住了呼吸,真到了要揭晓谜底的时刻,她除了慌乱之外,更多的是一种隐秘的兴奋。
她有预感,殿内的人,或者说是神,他就要出来了。
她脑子里冒出一句夸张的感叹,你知道你即将迎来什么吗?你知道你想要的是什么吗?
那是一个天神的爱啊!
想到这里,红蓼甚至还能笑得出来,心态不可谓不好。
天际边金光越来越盛,几乎刺得她睁不开眼,圣殿大门自内打开,雾霭混着金光落在门内,一袭厚重奢华轻纱白袍的男人从里面走出来。
他步伐稳定,不疾不徐,乌发飘逸,满身神圣如道圣宫数年如一日的风雪般涤荡开来,那张本就天下无双的脸,越发冷冽睥睨,蕴出高不可攀的寒意来。
很像她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
但又不太一样,那个时候他身上还是有点人味儿的,现在完全没有了。
红蓼想起他那时险些走火入魔,非要把她关起来,那座他们放肆了多日的偏殿里,就供奉着一座他的雕像,受着他的香火。
在她眼里,现在的云步虚就好像是雕像复生了,甚至比雕像更加尊贵冷淡,不带一丝感情。
道圣宫的弟子们鼓起勇气去看他们的圣主,只要看
到的,脸上都挂着崇敬和陌生。
他们也觉得陌生吗?
红蓼去看最前面的漱玉仙子,她好像是唯一不觉得陌生的人。
反之,这样的圣主好像才是她熟悉的。
她很激动,几乎热泪盈眶,不断地说着“圣主归来了”。
有她这话提醒,大家也都开始高呼“恭迎圣主归来”。
他们全都收回目光,重新下拜,唯独红蓼一个人还在远处站着。
这就显得她很突出。
她手扣着墙壁,静静凝视云步虚,都有点不知该怎么称呼他了。
他还是云步虚吗?
不像,真的不像了,他身上或许还有一点云步虚的影子,但更多的是天之主的模样。
她的夫君可以是云步虚,可以是慈音,可以是他三千法身的任何一个,但好像不太能是天之主。
她现在有点明白为何漱玉仙子对她那个态度了,确实没什么在意的必要,只要天之主回来,她这个圣主夫人的身份就接近于无了。
红蓼不自觉后退了一步。
远处接受朝拜的人突然就看了过来,像是终于意识到她的存在了一样。
但不应该这么迟钝的,别人都跪着,就她站着,祂可是天之主,怎么可能感知不到?
只有一个可能——祂故意无视了。
现在大约是她后退了要走,祂才终于望了过来。
目光对上的一刹那,红蓼脊背冒起一阵凉意。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方才那一瞬,天之主好像想杀了她。
但那股杀意转瞬即逝,他的目光也很快闪开,清冷如玉的声音淡淡道:“都退下。”
红蓼眨眨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