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前走了一步,抬起手,想要落到厉行洲左边的胳膊上,却又担心碰疼了对方而不敢真的将手落下去。
直到厉行洲柔声道:“全好了,不疼了。”
凌鹿这才将手慢慢地、轻轻地搁在了厉行洲的肩膀上。
隔着薄薄一层衣料,也能感觉到少年手指上的温度。
少年低着头,嗫嚅般道:“真的不疼了?”
厉行洲道:“真的。”
不会哭的少年,声音如同哽咽:“我听他们说的,伤口好吓人。”
“说你胳膊都不能动了。”
“说那些怪物把你咬得血肉模糊。”
“说你后来都晕过去了……”
“我……我……”
“先生,我好担心你!”
少年那带着情绪的声音,一声一声落进厉行洲心里,落得他的心底也是又酸又软。
他抬起右手,一下下抚着凌鹿的头发:“好了好了,没事的。早就不痛了……”
少年依然垂着头:“我一想到你当时伤得那么严重,还要来骗我说没事……”
“我就更难过了。”
“我为什么不能有用一点,这样你就不会为了不让我担心,还要撒谎骗我。”
“我为什么不能再聪明一点,这样一下就能看出你在撒谎……!”
“先生,我,我好没用啊!”
假如自己能像周中尉那
样可靠,或者像谢老师那样厉害,先生一定就不会瞒着我了!
我还要更努力,我要——我要成为最厉害的,能像谢老师那样去前线支援的“高级机械师”!
此时的厉行洲并不知道凌鹿在想什么,更不知道这少年立下了怎样的决心。
向来都是理性而自制的指挥官先生,在听到少年那委屈巴巴的声音时,只觉得自己的心软得近乎开始发痛。
他用手臂圈住凌鹿,往自己怀里一带,几乎是让凌鹿坐在了自己腿间,头埋在自己肩窝,连声道:“是我的错。是我没有对你说实话……”
凌鹿“唔”了一声,委委屈屈地继续道:
“我都没有事瞒着你……我的小角,我的尾巴,都没有瞒着你。”
“可你受伤了却要瞒着我……”
说着说着,凌鹿猛然想起了另一件事。
他抬起头,眼眶红红地盯着厉行洲:“先生,除了这件事,你一定还有别的事瞒着我!”
凌鹿的语气执拗而坚定,就像他已经知道了什么。
看着那深红色的眼睛,还有那小巧的两只犄角,厉行洲的喉咙又滚动了一下。
那天与何老在核心城的对话,再次浮现在了眼前。
*
“笑涵说,其实‘黑雾’,或者说污染源,并不是在旧纪年的最后几年才突然出现的。”
“在很早以前——或许可以追溯到中世纪,甚至更早,就已经有零星的污染源出现,并且侵蚀了部分动物。”
“当然了,那个时候的人们不可能认识到这是‘污染源’,也不知道这些动物是被侵蚀之后的污染物。”
“这么口口相传下来,这些畸变之后的污染物,就成了文学作品里的鸡头蛇怪、狮鹫、喷火魔龙……”
“以及经久不衰的经典形象:恶魔。”
说到这里,何老停了一下,笑道:“厉将军,您自幼生活在第三区,或许不知道‘恶魔’是什么形象?”
厉行洲看着前方缓缓流动的河水,声音有些艰涩:“我知道。”
我知道的。
深红色的眼睛,上翘的小犄角,长长的、晃来晃去的尾巴。
我知道恶魔是什么样的形象。
“不过,‘恶魔’虽然有着角和尾巴,但整体依然是人形。”
“污染物是没有人形的。”
“污染源无法造成人类的肢体异变”,是目前关于污染物的共识。
被污染源侵蚀的人类,无论生前还是死后,在外形上都不会有什么变化。
何老笑道:“对啊,我当年也这么对笑涵说的。”
“可笑涵说,这只是‘我们的思路太狭隘了’。”
“她说,‘谁说污染物一定是污染源在人类世界侵蚀了什么动物之后才形成的?’”
厉行洲不禁道:“什么?”
向来不动如山的厉行洲,难得一次地流露出了彻底的惊愕。
何老拍了下扶手,带着些“看吧看吧,你小子也觉得匪夷所思吧”的快乐,笑着道:“哈,厉将军,我当年也是这个反应。”
“我很正经地和她辩论,无论是现实案例、动物实验还是计算机的模拟演算,都证实污染源必须要与人类以外的生物结合之后,才能形成污染物。”
“仅仅是污染源本身,是无法构成污染物的。”
厉行洲没有说话。
但他却想起了,按照江笑涵教授的要求,从污染区带回来的那种黑色的、如液体一般的污染源。
那种黑色的污染源,没有和任何生物直接接触过,一直处于实验室的封闭环境中,却能自主地模拟成各种形态。
一开始是水滴、石块。
随后是叶子。
最近一次的观察结果还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