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那一声问,像是自梦中传来,那时的容烟,仿佛还身在身为昭阳公主的梦境里,没有完全醒来。
薛钰,当她微微张口,轻轻回答着道出这两字后,她方像从梦境中离开,迷迷蒙蒙地有几分清醒之意。
薛钰,是了,梦中的她亲手将薛钰给杀了,薛钰原温柔拥抱她的手,因心中恨痛,死死地扣在她后背蝴蝶骨旁,留下了那道暗红的伤痕。那伤当时深入血肉,但她那一刻,半点觉不出体肤之痛,只因心中,早被更深沉的痛楚所占据着。
痛也依然果断,她没有迟疑,将手中的利刃,捅得更深,彻底取了薛钰的性命。薛钰是死不瞑目的,他临死前望她的眼神,灼满了恨火。当最后一丝气息消失,眸中的恨火因生命的逝去而熄灭,眸中遗留着的,是他对她的爱意,是他在这大喜之日,因可成为她夫君,难以言说的欢喜。
为了能够好好地活下去,此生不再受任何威胁与桎梏,她必须清除薛家及其党羽。同薛钰情好,向薛皇后展示她的柔弱顺服,同薛钰成亲,精心布置下有来无回的陷阱,都是一早设计好的。
她是有些入戏过深地对薛钰似有爱意,但这一点爱,敌不过她对权势的向往。她受够了如履薄冰、一味隐忍的日子,她要这世间任何人,包括那至高无上的君主,都不可再对她萧容烟有任何威胁。为达到这一目的,她必须永绝后患,杀薛钰的理由,就是这样简单。
虽然这几年一直在扮演昭阳公主,清楚了解昭阳公主的所有人设与过往,但昨夜那场梦,真正使她如被灵魂附体,一时如庄周梦蝶,有些辨不清昭阳公主为梦,还是她容烟为梦,人躺在榻上许久,都没有缓过来。
许久后,系统在心内唤醒了她。这样宛如一人的沉浸式梦境,让容烟好像真正身为昭阳公主活了一回的经历,不是寻常夜梦可解释的。她将昨夜苏珩的反常以及自己的梦境,告诉系统,问系统,是否是这世界又有点不稳定。
这一回系统没有在沉默之后再回答,它直接实诚道“是”,说虽然有点小意外,但这意外,应能促使书世界圆满完结。
“发生了什么?又是为何?”容烟在心中问道。
“苏珩梦见了薛钰,是如何被昭阳公主所骗所杀。”系统回答为实,只是有所保留。
它如实告诉容烟,昨夜苏珩发生了什么,而未告诉她,苏珩会有此梦,是因苏珩想要知道薛钰和昭阳公主旧事的心念,太过强烈,强烈到直接压过了它对书世界的控制权,苏珩以梦境的方式,成功知道了他所想要知道的。
其实这又一次不稳定,意味着苏珩有失控之险,只是祸兮福所倚,苏珩亲身经历下薛钰的过往,未必不是一件好事。当在深刻体验到昭阳公主无心无情的本质,体验下爱上她会得到怎样的结局后,苏珩心中对昭阳公主不该有的旖念,应会就此断绝吧。薛钰的深重恨意,也会影响苏珩,虽然严格意义上来说,他们并不是同一人,但他们在被创造时,魂体同源。
“有了这场梦,亲身体验薛钰死得如何凄惨,苏珩对昭阳公主的狠绝认识更深,来日向你下手时,定不会有丝毫迟疑。”在有所保留后,系统继续向容烟解释道。
似是还有一问,想问一问系统,但心念刚一浮起,又淡淡散去了。容烟未再多问,系统见她没有要问要说的了,便在解释完昨夜之事后,无声地离开。
好像只是一个再寻常不过的清晨,昨夜那一耳光并不存在,不久前那一声询问也并不存在。容烟在榻上坐起后,身旁的苏珩,立为她拢发穿衣,如常细心体贴地侍奉她起身梳洗,眉眼间萦拢着温柔的爱意,依然将爱慕她这件事表演地天衣无缝。
她尚有些恍惚迷离,未能完全脱离梦境的影响,而苏珩则似已完全清醒。他没有庄周梦蝶的迷恍困惑,昨夜真实的梦境,只会让他更加清醒,让他知道但凡给昭阳公主留有一线生机,都是在为自己留下后患,他当如昭阳公主当年永绝后患。
这样的清醒,定会让苏珩在下手杀她那日,心如铁石,果断利落。如此,甚好。
五年的时间,已过去大半了,容烟以见归家曙光的心态,迎等着死期的到来。
原书昭阳公主在此时,完全信任苏珩,完全沉溺于温柔乡里,将大半政事都交给苏珩及其亲信来处理,每日里纵情享受、醉生梦死。
而容烟在扮演着昭阳公主的同时,也像在这最后的时间里,真的醉生梦死了。死前的狂欢里,她与苏珩都演到了极致,好像世间再无人比他们爱得浓烈、爱得深沉。
偶尔,那一日选择没有问出口的那句话,也会再度漂浮在容烟心头。苏珩对她这个昭阳公主,真就只有满心仇恨、不含其他吗?那一夜苏珩近乎偏执地追吻,真是他不小心喝醉、将她当做女主白茶了吗?
偶尔想一瞬,容烟就会将这念头压下,无视这种怀疑。在她心中,最要紧的永远是归家之事,其他任何可能会影响她顺利归家的因素,都会被她下意识排除。
只会有恨,若她与苏珩